郝隆听桓温这么说,不由沮丧,深深吐纳几次,方道:“请陈掾听第二题——楚国令尹子文冶兵于睽,终朝而毕,不戮一人;厥后继者子玉复治兵于蔫,整天而毕,鞭七人,贯三人耳——请试论子文与子玉冶兵之好坏。”
这下子桓温对陈操之刮目相看了,一个豪门学子,苦读儒经、旁涉老玄,养望交友,把家属晋升到士族阶层,这已经是很不轻易,没想到陈操之对兵法和法家也了如指掌,雅可谈玄、武可掌兵,如许的陈操之才是他桓温所急需的人才啊,郗佳宾果有知人之明,三年前就说陈操之足堪重用,陈操之虽未曾明言,但其志明显不是满足于五品以下官职的,如许急欲追求晋升的次等士族后辈,只要他桓温能重用之、能汲引之,并且陈操之决意要娶陆氏女郎,没有他桓温互助,那将是势如登天——
王坦之对陈操之的观感也是大变,前次司徒府雅集,陈操之辩惊四座,深得会稽王赏识,但崇尚儒家和刑名之学的王坦之却不觉得然,以为陈操之即便是王弼那样的玄学天赋,当此之世,又何益焉,但本日陈操之又恍若变了一小我,绝口不提老庄,谈兵法、时务、识鉴,亦是高人一筹,这个陈操之,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赅博如海,深不成测啊!
“很好,很好,操之可大用。”桓温捻须浅笑。
郝隆怒道:“你说,你说。”
桓温内心有隐蔽,他龙亢桓氏便是刑家后,固然世无知者,但他对此还是颇多忌讳的,当下不置可否,说道:“陈掾何故提起沈劲,这与洛阳守或弃有干系否?”
陈操之朝桓温一躬身,说道:“大司马,容我先问一事,不知那沈充之子沈劲沈世坚是否在洛阳?”
郝隆朝堂上桓温一望,又遍视世人,这些人本来是抱着冷眼旁观的心态的,想看看狂士郝隆如何与新近申明雀起的陈操之鹬蚌相争,但看到陈操之对郝隆的锋利反击,语虽未几,但旁征博引,显现了深厚的学问,都是悚然动容,不自禁地坐直了身子,作出凝神聆听的姿势——
谢玄曾听叔父谢安提及过沈劲,谢安以为沈劲刚毅果勇、有才调,当即道:“大司马,我觉得子重此议可行,沈劲忠义可嘉,足堪委用。”
吴兴沈氏乃大族,田产万顷、家财数十万贯,沈充少习兵法,以雄豪着名,因参与王敦兵变,被诛,沈充子沈劲有节操,哀父死于非义,志欲建功以雪家属之耻,然以刑家子不得仕进,司州刺史王胡之重其才,辟为幕僚——
桓温本来对郝隆把他与孟尝君相提并论并无芥蒂,但听陈操之寥寥数语却具雄辩之势的结论,孟尝君就成了鸡鸣狗盗之雄了,而郝隆则无从回嘴,桓温有弘愿,喜纳天下英才,郝隆却把他比作鸡鸣狗盗之雄,内心当然不会痛快,但桓温以雅量著称,只要不触及他底子好处的,他都能容忍,更何况这只是过耳的言辞,他自不会太在乎,笑道:“操之识鉴过人,能道前人所未道,这第一题应当是过关了。”
谢玄、王坦之都为陈操之担忧,谢玄是入桓温军府后才开端研读兵法的,此前对兵法亦不感兴趣,而他与陈操之来往,从未论及兵法,不知陈操之读过这类册本未?
郝隆奇道:“我闻钱唐陈操之,奉内圣外王之学,有海内新儒宗之誉,不料倒是好刑名法家之学,此所谓阳奉阴违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