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酒极烈。入腹以后,不到两刻钟就发作起来。杨皇后本在床上待死,浑身痉挛着滚下床来,在地上挣扎呕吐,双眼圆睁遍及血丝,十指指甲抠得稀烂。旋即大口大口呕血。挣扎了足足一个时候,方才在一片狼籍中毙命。
谢茂接过他抄好的经文,重新到尾默念一遍,扑灭后焚入笔洗中,看着一点点烧成灰烬。
“皇五子下狱了?”
天子就坐在一旁的春凳上,看着杨皇后一点点痛苦地死去。
书案上墨香四溢,一本经籍都没有,满是谢茂的鬼画符。衣飞石借着烛火看了半天,都不知伸谢茂写的是甚么。他长年在父亲帐下奉侍,清算书案一把妙手,卷起袖子很快就把书案清算出来。重新研墨展纸,问道:“抄哪一卷经文?”
“琰儿,他还小。”上好妆后,杨皇后袅袅站起,当了多年太子妃,她仿佛都健忘女儿家婀娜多姿的风采了,此时放下呆板端庄的架子,又规复了几分年青时的娇俏,“还请石氏多看顾。”
“别撤。就如许吧。”谢茂按着衣飞石坐下,手脚很端方,很明显没心机吃豆腐了,“你好好用饭,不与你相干。”
衣飞石看不懂这个走向了,莫非这事儿还真是皇五子干的?
“将席面撤下去,我与殿下同食。”衣飞石叮咛下人。
她听了承恩侯夫人所说的那番话,她必定是活不成了。她所想的,是保全她的儿子!
“朕很肉痛。”天子感喟,他口中说肉痛,却毫不肯走近杨皇后,已心存防备。
她是皇后。这类时候,她不能哭。
杨皇后不哭不闹不求不骂,死前恭恭敬敬乃至发誓来世再奉侍天子,只求天子保全她儿子。
“这世上只见过追封嫡母做太后的,几曾见过请太妃住长信宫?琰儿已十二岁,天子即位近一年,为何不立太子?――你就没想过,文帝宠嬖十一王有求必应,朝阳宫那贱报酬何不扶亲子,反倒扶立你丈夫?杨至纯,你耳朵聋了,眼睛瞎了,心被狗啃了!”
她没有哭。她端坐在皇后宝座上,看着承恩侯夫人哭。
天子看着杨皇后的模样,也想起了她初嫁时的青涩幼年,眼中竟有泪光。
她不晓得的是,就在她饮下毒酒的前一个时候,皇五子谢琰就因涉嫌教唆承恩侯府放火燃烧季阁老府一案,被大理寺缉捕下狱了。
以是,固然得知弟弟被刺身亡哀思万分,杨皇后还是耐烦地守在宫中,没有过问。――她信赖,她的丈夫会给她说法,她扶养长大的小叔子也会给她说法。她嫁入谢家这么多年,奉养天子,扶养叔叔,管家治下,没有一点儿渎职之处,她博得了皇室的恭敬,她有被正视的资格。
恰是这一番话,完整将杨皇后,将杨家,堕入了万劫不复的地步。
衣尚予崇道,长公主信佛,两家常念的典范衣飞石都能背诵,不消经籍也能默写。
她等得,她痛失独子的阿娘等不得。
《平静经》全文不长,衣飞石写得很细心,也只破钞了两刻钟时候就尽数写完了。
谢茂路过他居住的憩室时,顺手丢了一块信王府的腰牌给他:“想出去就出去。赶上街坊上查犯夜的,不要报衣家的名头,就说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