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审说完，师徒俩相视感喟，竟然一时无言。
见李存审看来，李从璟接话道：“到了这个时候，当阿保机气力垂垂超越八部酋长，他便要对这八部开刀了。”
李存审点头，眼有欣喜之意，道：“现在老夫即将北归，在老夫的门生中，与你相处光阴最短，但不管是你的志向还是才气，莫不是出类拔萃。老夫老则老矣，有力讨伐草原，但如丰年青一辈为后继之力，老夫死则死矣，有何忧心？”
李存审点点头，叹道“确切如此”，怀着庞大的表情道：“阿保机决定对八部脱手后，以汉城的盐、铁供应八部，并对他们说‘今我有盐池，为诸部供应食盐，诸部得了盐，莫非不知有盐主，为何不来谢我？’八部酋善因而带牛、酒等物，与阿保机盐池相见，以作酬谢……最后，酒宴之上，阿保机杀尽八部酋长，并调派早就集结好的雄师，攻打八部。八部不敌，阿保机遂成契丹国主，漠北草原，至此尽入阿保机之手。”
（第一章。）
北伐，北伐，北伐……
李存审摆摆手，“老夫年青时，内心头可没装下多少百姓百姓，只不过想建功立业罢了，就如那王铁枪所说，豹死留皮人死留名。不过年纪大了，很多事也就看得更清楚了些，或许是见过的事多了，才晓得甚么是最首要的，这内心头，才真正晓得为国为民是何物。”
现在，他老了，俗病缠身，面对阿保机如许能让他热血沸腾的敌手，他却已没法纵马奔驰，提长槊与之争雄。
边地烽火，无数生灵在刀枪下涂炭。
“教员为国交战平生，劳苦功高，心系百姓，门生佩服之至。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教员志平契丹，安宁边疆之心，令门生寂然起敬。”李从璟抱拳诚心道。
说到这，李从璟内心感喟，阿保机当时的处境，和他现在何其类似？
李存审感喟是为九州忧愁，李从璟除此以外，也在为阿保机的霸业之路感慨，心道：大丈夫，当如此。
李从璟方才也在思考，若仅是如此，契丹强则强矣，但今后要侵入中原，助石敬瑭灭后唐，又在石敬瑭身后轻而易举灭后晋，却还是力有不敷，就更别说面对今后宋太宗北伐的久战强兵，都能次次大胜了。
他是一介武夫，他是大唐军神。
他这时道：“自古以来，中原大地与北方游牧民族之间的战役便没有停歇过，秦汉匈奴，两晋五胡，隋冒昧厥，其害莫不甚大，乃至于有涂炭中原之象。从璟鄙人，常常思之，莫不痛心疾首，不能自已。现在中原比年混战，九州支离破裂，民不能同一，国不能举力，而契丹日渐强大，有如日中天之势，假以光阴，两方军争成果如何实在是不敢设想。为保我中原在此紧急关头，不被契丹趁机劫夺，乃至乱象更甚，从璟始有此言。”
说到这，李存审目光炯炯看着李从璟，正色问道：“如有机遇，你果然愿北上幽云，为九州击契丹？”
略微清算一番情感，李存审感慨道：“人老了，就是感慨多，总有些感情把持不住，哎，看来不平老不可喽，年青的时候，老夫可不会如此。”
李从璟寂然道：“门生愿往。”
他想杀出城去，将那十万契丹赶出长城。但他做不到，因为他已经老了。他鹄立在城头，如一柄长枪死死钉在那边，他能做到的，只要不后退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