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首者，魏之阴晋人也，名衍，姓公孙氏。与张仪不善。
张仪已学而游说诸侯。尝从楚相饮，已而楚相亡璧，门下意张仪，曰：“仪贫无行，必此盗相君之璧。”共执张仪，掠笞数百，不平，醳之。其妻曰：“嘻！子毋读书游说，安得此辱乎？”张仪谓其妻曰：“视吾舌尚在不？”其妻笑曰：“舌在也。”仪曰：“足矣。”
“今秦与楚接境壤界，固形亲之国也。大王诚能听臣，臣请使秦太子入质於楚，楚太子入质於秦，请以秦女为大王箕帚之妾，效万室之都觉得汤沐之邑，长为昆弟之国，毕生无相攻伐。臣觉得计无便於此者。”
太史公曰：三晋多权变之士，夫言从衡彊秦者大略皆三晋之人也。夫张仪之行事甚於苏秦，然世恶苏秦者，以其先死，而仪振暴其短以扶其说，成其衡道。要之，此两人真倾危之士哉！
“且夫从人多奋辞而少可托，说一诸侯而成封侯，是故天下之游谈士莫不日夜搤腕横眉切齿以言从之便，以说人主。人主贤其辩而牵其说，岂得无眩哉。
张仪者，魏人也。始尝与苏秦俱事鬼谷先生，学术，苏秦自以不及张仪。
“秦西有巴蜀，大船积粟，起於汶山，浮江已下，至楚三千馀里。舫船载卒，一舫载五十人与三月之食，下水而浮，一日行三百馀里，里数虽多，但是不费牛马之力，不至旬日而距扞关。扞关惊，则从境以东尽城守矣，黔中、巫郡非王之有。秦举甲出武关，南面而伐，则北地绝。秦兵之攻楚也，危难在三月以内，而楚待诸侯之救，在半岁以外，此其势不相及也。夫弱国之救，忘彊秦之祸，此臣所觉得大王患也。
陈轸者，游说之士。与张仪俱事秦惠王，皆贵重，争宠。张仪恶陈轸於秦王曰：“轸重币轻使秦楚之间，将为邦交也。今楚不加善於秦而善轸者，轸自为厚而为王薄也。且轸欲去秦而之楚，王胡不听乎？”王谓陈轸曰：“吾闻子欲去秦之楚，有之乎？”轸曰：“然。”王曰：“仪之言果信矣。”轸曰：“非独仪知之也，行道之士尽知之矣。昔子胥忠於其君而天下争觉得臣，曾参孝於其亲而天下原觉得子。故卖仆妾不出闾巷而售者，良仆妾也；出妇嫁於乡曲者，良妇也。今轸不忠其君，楚亦何故轸为忠乎？忠且见弃，轸不之楚何归乎？”王以其言为然，遂善待之。
韩王听仪计。张仪归报，秦惠王封仪五邑，号曰武信君。使张仪东说齐湣王曰：“天下彊国无过齐者，大臣父兄殷众富乐。但是为大王计者，皆为一时之说，不顾百世之利。从人说大王者，必曰‘齐西有彊赵，南有韩与梁。齐，负海之国也，地广公众，兵彊士勇，虽有百秦，将无柰齐何’。大王贤其说而不计实在。夫从人朋党比周，莫不以从为可。臣闻之，齐与鲁三战而鲁三胜，国以危亡随厥后，虽有克服之名，而有亡国之实。是何也？齐大而鲁小也。今秦之与齐也，犹齐之与鲁也。秦赵战於河漳之上，再战而赵再胜秦；战於番吾之下，再战又胜秦。四战以后，赵之亡卒数十万，邯郸仅存，虽有克服之名而国已破矣。是何也？秦彊而赵弱。
“且夫秦之以是不出兵函谷十五年以攻齐、赵者，诡计有合天下之心。楚尝与秦构难，战於汉中，楚人不堪，列侯执珪死者七十馀人，遂亡汉中。楚王大怒，发兵袭秦，战於蓝田。此所谓两虎相搏者也。夫秦楚相敝而韩魏以全制厥后，计无危於此者矣。愿大王孰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