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楚、齐、卫闻之,皆曰:“非独政能也,乃其姊亦节女也。乡使政诚知其姊无濡忍之志,不重暴骸之难,必绝险千里以列其名,姊弟俱僇於韩市者,亦一定敢以身许严仲子也。严仲子亦可谓知人能得士矣!”
荆轲知太子不忍,乃遂偏见樊於期曰:“秦之遇将军可谓深矣,父母宗族皆为戮没。今闻购将军首金千斤,邑万家,将柰何?”於期仰天慨气流涕曰:“於期每念之,常痛於骨髓,顾计不知所出耳!”荆轲曰:“今有一言能够解燕国之患,报将军之仇者,何如?”於期乃前曰:“为之柰何?”荆轲曰:“愿得将军之首以献秦王,秦王必喜而见臣,臣左手把其袖,右手揕其匈,但是将军之仇报而燕见陵之愧除矣。将军岂成心乎?”樊於期偏袒搤捥而进曰:“此臣之日夜切齿腐心也,乃今得闻教!”遂自刭。太子闻之,驰往,伏尸而哭,极哀。既已不成柰何,乃遂盛樊於期首函封之。
政姊荣闻人有刺杀韩相者,贼不得,国不知其名姓,暴其尸而县之令媛,乃於邑曰:“其是吾弟与?嗟乎,严仲子知吾弟!”立起,如韩,之市,而死者果政也,伏尸哭极哀,曰:“是轵深井里所谓聂政者也。”市行者诸世人皆曰:“此人残暴吾国相,王县购其名姓令媛,夫人不闻与?何敢来识之也?”荣应之曰:“闻之。然政以是蒙污辱自弃於市贩之间者,为老母幸无恙,妾未嫁也。亲既以天年来世,妾已嫁夫,严仲子乃察举吾弟困污当中而交之,泽厚矣,可柰何!士固为知己者死,今乃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绝从,妾其柰何畏殁身之诛,终灭贤弟之名!”大惊韩市人。乃大喊天者三,卒於邑哀思而死政之旁。
久之,聂政母死。既已葬,除服,聂政曰:“嗟乎!政乃贩子之人,鼓刀以屠;而严仲子乃诸侯之卿相也,不远千里,枉车骑而交臣。臣之以是待之,至浅鲜矣,未有大服从够称者,而严仲子奉百金为亲寿,我虽不受,然是者徒深知政也。夫贤者以感忿睚眦之意而亲信穷僻之人,而政独安得嘿然罢了乎!且前日要政,政徒以老母;老母今以天年关,政将为知己者用。”乃遂西至濮阳,见严仲子曰:“前日以是不准仲子者,徒以亲在;今不幸而母以天年关。仲子所欲报仇者为谁?请得处置焉!”严仲子具告曰:“臣之仇韩相侠累,侠累又韩君之季父也,宗族盛多,居处兵卫甚设,臣欲令人刺之,终莫能就。今足下幸而不弃,请益其车骑懦夫可为足下辅翼者。”聂政曰:“韩之与卫,相去中间不甚远,今杀人之相,相又国君之亲,此其势不成以多人,多人不能无生得失,生得失则语泄,语泄是韩举国而与仲子为雠,岂不殆哉!”遂谢车骑人徒,聂政乃辞独行。
荆轲者,卫人也。其先乃齐人,徙於卫,卫人谓之庆卿。而之燕,燕人谓之荆卿。
荆轲尝游过榆次,与盖聂论剑,盖聂怒而目之。荆轲出,人或言复召荆卿。盖聂曰:“曩者吾与论剑有不称者,吾目之;试往,是宜去,不敢留。”使使往之仆人,荆卿则已驾而去榆次矣。使者还报,盖聂曰:“固去也,吾曩者目摄之!”
居顷之,会燕太子丹质秦亡归燕。燕太子丹者,故尝质於赵,而秦王政生於赵,其少时与丹驩。及政立为秦王,而丹质於秦。秦王之遇燕太子丹不善,故丹怨而亡归。归而求为报秦王者,国小,力不能。厥后秦日出兵山东以伐齐、楚、三晋,稍蚕食诸侯,且至於燕,燕君臣皆恐祸之至。太子丹患之,问其傅鞠武。武对曰:“秦地遍天下,威胁韩、魏、赵氏,北有甘泉、谷口之固,南有泾、渭之沃,擅巴、汉之饶,右陇、蜀之山,左关、殽之险,公众而士厉,兵革有馀。意有所出,则长城之南,易水以北,未有所定也。柰何故见陵之怨,欲批其逆鳞哉!”丹曰:“但是何由?”对曰:“请入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