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完整黑下来,余骓看不见劈面女人的神采,却也能从她的声音里设想到对方在难堪,这类大师闺秀能够一辈子都没碰上难堪的事吧。
“内里请……哎我说你,在内里就算了,进了二门可别乱看啊,我们家就夫人一个妇道人家,你一个男的,得把头低下!”
骡车进了另一个胡同,在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的门口停下了,余骓昂首看了看,借着灯笼恍惚的光,能模糊看到“张宅”两个字。这个村庄都是王姓,唯独一户姓张的人家,该就是这家了。
“快往屋里避一避,这帮小丧门星……去去去!别在门口兵戈!才扫出来又扔上雪!”
他此时头顶着零散的几块雪,明显是被不远处发作的那场雪仗涉及到了。
“你家夫人才是孀妇嘞!你这小我不要乱讲好不好!我们家老爷在内里当大官的,谨慎让夫人听到,割了你舌头!”
他站在门口刚要拍门,门却俄然从内里翻开了,一盏火油灯探出来,内里的人却只暴露一双眼。余骓愣在那边,内里的人对上余骓的视野,也被吓了一跳。
大爷又问:“要这些菜墩子做甚么?收归去当柴火?”
那位夫人开了门出来,声音里倒是听不出哭过,她也不直接跟余骓说话,将油灯递给小丫头,低声说带他过来吧。
张夫人背对着小丫头举的油灯,看不入迷采神采,余骓说完等了一会儿才听到她说话:“你可莫要欺负我妇道人家不懂行道,这都是好东西,你随便给个收褴褛的价,我是不卖的,我还要现钱,大洋和金条,票子是不要的。”
“这……”
余骓颤抖着从车厢里摸出把小壶仰脖往嘴里倒了口酒,烈酒入喉,寒气才被稍稍遣散了些。他满足地叹口气,扬鞭往骡子背上悄悄抽了抽:“又是充公获的一天——驾!”
大爷笑了起来:“你如果去张家可别光收菜墩子啊。大户人家,好东西多着的。”
他没等太久,内里的人很快出来了,然后客客气气把他迎出来。余骓进门今后看着院子里的安排内心啧啧奖饰——不愧是大户人家,好久没见到这类石桌石凳子了,院内另有个小水池,看那精美程度,雕栏都很像汉白玉雕的。
余骓只当没听懂,笑着站起家:“当然当然,我就是认出都是好东西才要一起收了,这箱子另有那边的箱子,我一起要了,给你两百块大洋。”
余骓心中迷惑,却也停下来等着。看得出张夫人是裹了小脚的,走路很吃力,一起过来,身形如弱柳扶风,摇摇摆晃,她身后还跟着另一个女人,贴身丫环的模样,在前面一叠声叫着“先生等一等”。
“也好……”
“是,夫人。”
大门到二门中间是道幽长甬道,带路的变成个小丫头,对方不说话,余骓也没有主动搭话的意义,就一起寂静地跟着出来了。甬道绝顶宽广了一些——也有能够因为是夜里,他看不出太大不同。
回程上,他骡车前边就挂上了盏灯笼,余骓拿鞭子捅了捅那纸糊的灯笼,不由感慨,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时一阵冷风吹过来,叫他打个寒噤,就再也没有想这些事的心机了。
“要不喝碗热水再走?”
年青人悄悄叹口气:“这里水好,也不委曲你。”
她如许说就是感觉余骓一个收老东西的,拿不出这么多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