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庭紧皱眉头,心中忧愁始终挥之不去。
岳峻人已经不活着,若他的论点岳欣然说出来,再被这些博学之士攻诘,若岳欣然不能赛过他们,岂不是拖累岳峻的名声?若要真正令面前这些人全数心悦诚服……皆是名儒,岂是那么好易与的?一个不好,反要背上“牙尖嘴利”“矫词抵赖”的骂名。
她一礼以后缓缓道:“此次,我以先父生前所藏文籍请诸位先生前来,亦并非只是为了明辨经义。”
岳欣然:“诸位先生肯千里迢迢赶来,信赖除了观书册辨经义,亦是肯信赖先父为人,故愿赶来一阅他留下的书册,我先在此谢过诸位先生。”
这期间,一个女娘,识得几个字已属荣幸,能像男人普通能文能赋,便可称当世才女,至于写出《谏领亭州共抗北狄表兼复吏部询札》,那是天方夜谭,底子不必想。
朝堂博弈中的奥妙之处,常常亦在于此。
卢川闻言,心中一凛,高崖先生平生,天下那个不知,儒生平生所望不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岳峻能助大魏建国定鼎,如许的赫赫功劳才气做成一件半的事情,现在召他们这些儒士前来,倒是要做成甚么事?
岳峻平生,都在大魏朝堂呕心沥血,暮年挂了相印,倒是闲来批过几本先贤之作,却谈不上注,概他并不寻求著书立说,不过兴之所至,写写心得。
卢川看着岳欣然先是一怔,向封书海扣问道:“这位小娘子是……”
大魏第一书院,亦是全部关陇文脉昌隆之汇。
卢川不过四十许年纪,肤色白净,此时难掩自关中赶来的怠倦,看到封书海来,他立时起来,双目中炯炯有神:“门生见过州牧大人。”
靳图毅一拍他肩膀,发笑道:“好啦,便按我本来的打算,停止‘集贤会’吧,你这些年在三江书院又培养出很多好苗子吧,都叫我见见。”
张清庭看着靳图毅:“姊夫,能说动平章书院来人,封书海怕是图谋不小,接下来你待如何应对?”
他们虽都是做学问的读书人,偶然不过是不屑与世俗计算,可也不是对世情全然不知,他们当然晓得益州州牧府拿出这很多藏书请他们前来,不但是请他们看书这么简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先贤早就在纸上写得明显白白。
张清庭凝神细思。
封书海本来觉得平章书院能来几个在读的门生就已是非常不错,却千万没有想到,竟轰动了卢川亲身赶来。
靳图毅倒是缓缓道:“三郎,就是平章书院的山长亲至又如何?”
一如先前岳欣然的判定,靳图毅带着中正的任命回到益州,不但三江世族的后辈在当日就规复了斗鸡走马的昔日风景,靳府院外,拴马桩都已经不敷用……来访之人太多,靳图毅的路程排得满满铛铛。
岳欣然微微一笑,出口却重若千钧:“为六合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承平!”
靳图毅慨叹:“我们益州人本身还不晓得么,外边儿是如何说的?‘无事莫入益’,这里崇山峻岭包抄,又隔断于天下,多少人嫌弃我们益州偏隘……是我们几家的老祖宗扎根在此百余载,一点点浸润,才叫这蛮荒之地有了一丝文气。”
封书海是益州州牧,他的话,应当是有可托度的。如果岳欣然的身份可靠,那这批州牧府的书册,其来源与真假便亦足当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