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很大,这四周崇山峻岭,连绵周遭两百里,皆是其辖区,真正用以讲经论道的殿群,只在那巍然耸峙的桃山之巅。
付豪杰本觉得是碰到知己,不由欣然感喟,绝望地喝了一口闷酒。
易容成蔡酒诗后,任真没有直奔桃山上的修文宫,而是摈除着那辆慢吞吞的牛车,信牛由缰地在群山间逛荡。
他一把擦掉嘴角的酒渍,抬眼望向不远处的那片梅林,粉白如雪,暗香浮动,不由情意一动。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中间,白首太玄经!”
付豪杰鼓掌称奇,失声赞叹,“梅之隐逸!”
五指拂过,浩然清气无声荡出,凝成一道灵力笔划,似一节梅枝横亘虚空,透着一股精纯而刚毅的意念。
不到半柱香工夫,任真胜利抄袭了宿世高低五千年的前人聪明,将咏梅名篇十足倾倒出来,成心要帮这恋梅痴汉,格出一个梅意君子来。
西陵书院坐镇之地,多年前曾叫天玑山,厥后取儒家桃李满天下之意,又有漫山桃花,才改成平淡的桃山,也还是蜚声四海。
别的半柱香还没烧完,付豪杰俄然一颤,浑身汗毛炸裂,好像遭到雷击。他昂首望向任真,神采飞扬。
诗意兴,则儒意起。
酒气浓,则豪气重。
任真点头,说道:“君子四友,梅兰竹菊。让付兄绝望了,我只喜好菊花!”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任真手托酒坛,了望向远方那片乌黑,轻吟道:“尘劳迥脱事非常,紧把绳头做一场。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墨客上前,暖和一礼,调侃道:“蔡兄平时埋没沟壑,不露峥嵘,本日借酒吟出如此豪放的好诗,恰好叫师弟偷听到了。你明天若还敢收酒钱,嘿嘿,我必然要拾你牙慧,当作我付豪杰的高文鼓吹出去!”
感慨罢,他学着当年读书时胡想过的诗仙模样,朝后一仰,举起酒坛豪放饮了起来。
因而,他深吸一口气,无数斑斓名句接连爆了出来,彷如爆米花机一样,妙语连珠,织成了一大张珠帘。
一捺。
牛背上,任真拎着一坛酒,百无聊赖地望向莽莽群峰,喃语道:“三十六路又如何?就算是三百六,也没见西陵文人经天纬地,破开那些酸腐教条!”
山道旁,一名墨客拊掌赞叹,他峨冠博带,边幅超脱,如东风拂面,眉眼间透着几分灵性。
甚么“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傍晚”,甚么“冰雪林中著此身,分歧桃李混芳尘”,甚么“有梅无雪不精力,有雪无诗俗了人”……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目炫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懦夫,烜赫大梁城。
一撇。
付豪杰眼里笑意愈浓,自嘲道:“蔡兄是明知我酒量陋劣,才如此豪放吧?罢了罢了,悟道要紧,如果再多喝几坛,明天的大好光阴可就荒废了。”
正月刚过,春寒料峭,连青牛都有些吃不消,腿蹄吃力地踏在坚固冻土上,巨大鼻孔喷吐着热气,不时降落哞几声,仿佛是在嫌弃背后较侧重了几分的新仆人。
识途的不止是老马,这头老牛重车熟路,对火线的崎岖山路了然于心。
任真慢腾腾起家,不慌不忙再饮一口,俯身看向那名墨客时,脸颊有些红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