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有些机警,竟然拿话来堵老夫――不太小小年纪就敢说能射百步,也是当夸!”那大汉双眼一扫大堂,转头对宿平道:“这‘风雷聚’顶多也才七十步长,你大可不必担忧。”
少年算是明白过来,甚么叫作“顶上摘花”。他射过架靶、木块,也射过竹鸡、山雉,可眼下要他去射活人头上的碗儿坛子,实乃有生以来的第一遭。迟疑间,也只好缓缓卸去行囊,解下二弦竹弓。待他摸向腰间箭囊之时,倒是一愣,便对那大汉问道:“这位……大叔,不知我要射几箭?”
宿平也不知哪个是“老四”,便顺着大汉的朝向望去,倒是大堂主位。此时,那一排只坐了三人。主位上雷照峰走后,就剩下了舒云颜。略低于主位的两侧,各有一张矮桌,此中一边便是凌雨。另一侧,是个青年男人,年事与邱禁相仿,他的桌上正摆放着一支系着腰索的箭筒,明显是入坐之前解下的。
拾阶而上,倒是见了另一副风景。
只是正待他松开扣弦的右手之时,少年的余光却瞟见瘦子的八字长眉俄然抖了一抖。这一抖,顷刻叫宿平分了心神,那戴着石决的拇指不自禁地向上抽动了一下,少年想要按住,却已是来不及了!
“你这小娃娃,既然入得我风雷寨,怎地还叫起‘伯伯、叔叔’了……”一个面如旧铁锅、满脸刀板肉的魁伟男人不知何时提了口酒坛子、抓着个大海碗就凑了上来,那声音比如炸雷,“来来来,别搞那些婆婆妈妈的,先灌上两大碗再说!”
半晌入迷以后,宿平迎上黑大汉的目光,倒是没出处的心头又是一紧――这货长得实在是过分凶悍了――当下只得攥起拳头,鼓足勇气道:“你要……赌甚么?”
雷照峰面带笑容,也不禁止,倒是他儿子雷敢指忙上前劝道:“三寨主,宿闰年事还轻,不堪酒力。”
世人寻名誉去,倒是一其中等个头的男人,润脸福身,头顶城隍飘飘巾,两开扎眼八字眉,宽宽的绸袍纹款项,圆圆的扑肚挂算盘。此时他捋了捋下巴上几根清髯毛,指了指巾帽上压扣的瓷碗,对宿平笑道,“小哥,你往这儿射!”
那大堂内满满铛铛坐了竟有大好几百人,围着几十条长长的矮桌,每桌总有二十来人。每人身前都放满了酒坛、大碗、花生、酱肉,另有道不着名儿的腌菜、干菜。总之,摆的尽是下酒的食品,却见不到那些平常的农家款式。那些人里有高有矮,有胖有瘦,秃顶长发,赤身精装,白白净净的,黑不溜秋的,眉端目正的,歪瓜裂枣的,站着吆酒的,醉了喝趴的……应有尽有,甚而另有几个女人的身影,闹哄哄乱作一团,即便雷敢指领着宿平这个生人走出去时,也独一几人号召一声,见怪不怪。
“甚么不堪酒力!甚么年事还轻!”那男人把黑脸上的白眼翻得铜铃大,酒坛海碗撞得铛铛响,“你似他这般年纪,早就把这酒坛子当枕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