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头上巾帻除下,放在桌子上;脱下上盖衣裳,搭在衣架上;腰里解下鸾带,上有一把解衣刀和招文袋,却挂在床边雕栏上;脱去了丝鞋净袜,便上床去那婆娘脚后睡了。
阎婆道:“票子也不济事;须是押司自去取,便肯早早发来。”
世人道:“我方才见他和阎婆两个畴昔,一起走着。”
宋江道:“这个轻易;我去陈三郎家买一具棺材与你。仟作行人入殓时,自我分付他来,我再取十两银子与你成果。”
一不做,二不休,两手便来夺。
唐牛儿钻将过来道:“你打!”
众做公的只碍宋江面皮,不肯脱手;拿唐牛儿时,须不担搁。
唐牛儿道:“你做甚么便我叉我!”
宋江道:“本来在这里!”
婆惜道:“不还!再饶你一百个不还!若要还时,在郓城县还你!”
宋江道:“阿公,你不晓得。我另有一件物事做一处放着,以此要去取。”
阎婆问道:“你两口儿做甚么闹?”
宋江听了“公厅”两字,肝火直起,那边按捺得住,睁着眼,道:“你还也不还?”
阎婆听得脚步响,便在床上说道:“押司,且睡歇,等天明去。没出处,起五更做甚么?”
那婆子吃了很多酒,只里尽管夹七带八嘈。
那婆娘那边肯过来,便去宋江劈面坐了。
前半间安一副春台凳子。
阎婆惜自想道:“你不来睬我,希冀老娘一似闲常时来陪你话,相伴你要笑!我现在却不要!”
--想起昨日有那晁盖送来的金子,受了他一条,在招文袋里。
唐牛儿道:“便是县里宋押司。”
宋江道:“夜来是我不是了,明日与你陪话。你只还了我罢,休要作耍。”
宋江吃了,蓦地想起道:“经常吃他的汤药,未曾要我还钱。我旧时曾许他一具棺材,未曾与得他。”
这婆娘拿起来看时,灯下照见是黄黄的一条金子。
宋江道:“忘了在你脚后小雕栏上。这里又没人来,只是你收得。”
唐牛儿便道:“端的是知县相公紧等的活动,我却未曾说慌。”
婆子道:“唐二!你不要来打夺人去,要你偿命也!”
宋江怕他不死,再复一刀,那颗头伶伶仃仃落在枕头上,赶紧取过招文袋,抽出那封书来,便就残灯下烧了;系上鸾带,走下楼来,那婆子鄙人面睡,听他两口儿论口,倒也不着在乎里,只听得女儿叫一声“黑三郎杀人也!”
宋江在床边舍命的夺,婆惜死也不放。
那婆子约莫到县前左边,把宋江一把扭住,发喊叫道:“有杀人贼在这里!”吓得宋江慌做一团,赶紧掩开口,道:“不要叫!”
唐牛儿道:“是了。这阎婆惜贼贱虫!他自和张三两个打得火块也似热,只瞒着宋押司一个。他敢也知些风声,好几时不去了;今晚必定吃那老咬虫冒充儿缠了去。我正没钱使,喉急了,胡乱去那边寻几贯钱使,就帮两碗酒吃。”唐牛儿捏手捏脚,上到楼上,板壁缝里张时,见宋江和婆惜两个都低着头;那婆子坐在横头桌子边,口里七十三八十四只顾嘈。
婆惜道:“可知老娘不是贼哩!”
那妇人道:“你恁地狼,我便还你不迭!”
唐牛儿大怒,那边听他说,把婆子手一拆拆开了,不问事由,叉开五指,去阎婆脸上只一掌,打个满天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