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说犹未了,只见一个甲士托着一个盒子入来,问道:“阿谁是新配来的武都头?”武松答道:“我便是!有甚麽话说?”那人答道:“管营叫送点心在这里。”武松看时,一大镟酒,一盘肉,一盘子面,又是一大碗汁。武松深思道:“敢是把这些点心与我吃了结来对于我?……我且落得吃了,却再理睬!”
那军汉拿起棍来,吆呼一声,只见管营相公身边,立着一小我,六尺以上身材,二十四五年纪,白净面皮,三绺髭髯;额头上缚着赤手帕,身上穿戴一领青纱上盖,把一条白绢搭膊络动手。那人便去管营相公耳朵边略说了几句话。只见管营道:“新到囚徒武松,你路上途中曾害甚病来?”武松道:“我於路未曾害!酒也吃得!肉也吃得!饭也吃得!路也走得!”管营道:“这厮是途中抱病到这里,我看他面皮才好,且寄下他这顿杀威棒。”两边行杖的军汉低低对武松道:“你快说病。这是相公姑息你,你快只推曾害便了。”武松道:“未曾害!未曾害!打了倒乾净!我不要留这一顿‘寄库棒’!寄下倒是钩肠债,几时得了!”两边看的人都笑。管营也笑道:“想你这男人多管害热病了,未曾得汗,故出大言。不要听他,且把去禁在单身房里。”
那两个男人安排倾下汤,武松跳在浴桶内里洗了一回,随即送过浴裙手巾,教武松拭了,穿了衣裳。一个自把残汤倾了,提了浴桶去。一个便把藤簟纱帐将来挂起,铺了藤簟,放个凉枕,叫了安设,也归去了。
次日,武松要行,张青那边肯放,连续留住管待了三日。武松俄然感激张青伉俪两个。论年齿,张青却长武松九年,是以,张青便把武松结拜为弟。武松再辞了要行。张青又置酒送路,取出行李、包裹、缠袋,来交还了,又送十来两银子与武松,把二三两碎银子赍发两个公人。武松就把这十两银子一发与了两个公人,再带上行枷,还是贴了封皮。张青和孙二娘送出门前。武松俄然感激,只得挥泪别了,取路投孟州来。
那差拨大怒去了。又有众囚徒走拢来讲道:“豪杰!你和他强了,少间苦也!他现在去,和管营相公说了,必定害你性命!”武松道:“不怕!随他怎麽何如我!文来文对!武来武对!”
武松自到单身房里,早有十数个普通的囚徒来看武松,说道:“豪杰,你新到这里,包裹里如有情面的手札并利用的银两,取在手头,少刻差拨到来,便可送与他,若吃杀威棒时,也打得轻。若没情面送与他时,端的狼狈。我和你是普通犯法的人,特地报你晓得。岂不闻‘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我们只怕你初来不免得,通你得知。”武松道:“感激你们众位指教我。小人身边略有些东西。如果他好问我讨时,便送些与他;如果硬问我要时,一文也没!”众囚徒道:“豪杰!休说这话!前人道:‘不怕官,只怕管;’‘在人矮檐下,怎敢不低头!’只是谨慎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