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道:“兄弟,你都说的是。却怎地出得这口气!”郓哥道:“我吃那老猪狗打了,也没出气处。我教你一着。你本日晚些归去,都不要发作;也不成露一些嘴脸,只作每日普通。明朝你便少做些炊饼出来卖,我便在巷口等你。如果见西门庆入去时,我便来叫你。你便挑着担儿,只在附近等我。我便先去惹那老狗。必定来打我,我便将篮儿丢出街来。你便抢来。我便一头顶住那婆子。你便只顾奔入房里去,叫起屈来。――此计如何?”武大道:“既是如此,倒是亏了兄弟!我稀有贯钱,与你把去籴米。――明日早早来紫石街巷口等我!”
那婆子大怒,揪住郓哥便打。郓哥叫一声“你打我!”把篮儿丢出当街上来。那婆子却待揪他,被这小猴子叫声“你打”时,就把王婆腰里带个住,看着婆子小肚上只一头撞将去,争些儿颠仆,却得壁子碍住不倒。
看看天气黑了,那妇人在房里点上碗灯;上面先烧了一大锅汤,拿了一片抹布煮在汤里。听那更鼓时,却好正打半夜。那妇人先把毒药倾在盏子里,却舀一碗白汤,把到楼上,叫声“大哥,药在那边?”武大道:“在我席子底下枕头边。你快调来与我吃。”
何九叔跟着西门庆,来到转角一个小旅店里,坐下在阁儿内。西门庆道:“何九叔,请上坐。”何九叔道:“小人是多么之人,对官人一处坐地。”西门庆道:“九叔何故见外?且请坐。”
那妇人顶住着门,慌做一团,口里便说道:“闲常时只如鸟嘴矫饰杀好拳棒!急上场时便没些用!见个纸虎也吓一交!”
西门庆见踢倒了武大,打闹里一向走了。郓哥见不是话头,撇了王婆撒开。街坊邻舍都晓得西门庆了得,谁敢来多管。王婆当时当场下扶起武大来,见他口里吐血,面皮腊查也似黄了,便叫那妇人出来,舀碗水来,救得复苏,两个高低肩搀着,便从後门扶归楼上去,安排他床上睡了,当夜无话。
且说何九叔到巳牌时分渐渐地走出来,到紫石街巷口,迎见西门庆叫道:“九叔,何往?”何九叔答道:“小人只去前面殓这卖炊饼武大郎尸首。”西门庆道:“借一步说话则个。”
何九叔揭起帘子入来。王婆接着道:“久等何叔多时了。”何九叔应道:“便是有些小事绊住了脚,来迟了一步。”只见武大老婆穿戴些素净衣裳从内里假哭出来。何九叔道:“娘子省烦恼。――可伤大郎弃世去了!”那妇人虚掩着泪眼道:“说不成尽!不想拙夫心疼症候,几日儿便休了!撇得奴好苦!”
次日饭後,武大只做三两扇炊饼安在担儿上。这妇人一心只想着西门庆,那边来理睬武大做多做少。当日武大挑了担儿,自出去做买卖。这妇人巴不能够他出去了,便踅过王婆房里来等西门庆。
西门庆说罢,自去了。王婆把这砒霜用手捻为细末,把与那妇人将去藏了。那妇人却踅将返来。到楼上看武大时,一丝没两气,看对待死,那妇人坐在床边假哭。武大道:“你做甚麽来哭?”那妇人拭着眼泪,说道:“我的一时候不是了,吃那厮局骗了,谁想却踢了你这脚,我问得一处好药,我要去赎来医你,又怕你疑忌了,不敢去取。”武大道:“你救得我活,无事了,一笔都勾,并不记怀,武二家来亦不提起。快去赎药来救我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