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宋江他是个庄农之家,如何有这地窖子?本来故宋时,为官轻易,做吏最难。为甚的为官轻易?皆因当时朝廷奸臣当道,谗佞擅权,非亲不消,非财不取。为甚做吏最难?当时做押司的但犯法责,轻则刺配远恶军州,重则抄扎产业,成果了残生性命。以此预先安排下这般去处躲身。又恐扳连父母,教爹娘告了违逆,出了籍,各户另居,官给执凭公文存照,不订来往,却做家私在屋里。宋时多有这般算的。且说宋江从地窖子出来,和父亲兄弟商讨:“今番不是朱仝相觑,须官司。此恩不成忘报。现在我和兄弟两个且去避祸。天不幸见,若遇宽恩大赦,当时返来,父子相见。父亲可令人悄悄地送些金银去与朱仝,央他高低利用,及帮助阎婆些少,免得他下属去告扰。”太公道:“这事不消你忧心。你自和兄弟宋清在路谨慎。若到了彼处,那边有个得托的人寄封信来。”
知县情知有理,只得押了一纸公文,便差朱仝,雷横二都头当厅发落:“你等可带多人去宋家村大户庄上搜捉犯人宋江来。”朱,雷二都头领了公文,便来点起兵士四十余人迳奔宋家庄上来。宋太公得知,仓猝出来驱逐。朱仝,雷横二人说道:“太公休怪我们。下属调派,盖不由已。你的儿子押司见在那边?”宋太公道:“两位都头在上,我这孝子宋江,他和老夫并无干与;前官手里已告开了他,告知的执凭在此。已与宋江三年多各户另籍,分歧老夫一家度日,亦未曾回庄上来。”朱仝道:“固然如何,我们凭书宴客,奉帖勾人,难凭你说不在庄上。你等我们搜一搜看,好去回话。”--便叫兵士三四十人围了庄院。--我自把定前门。雷都头,你先入去搜。雷横便入进内里,庄前庄后搜了一遍,出来对朱仝说道:“端的不在庄里。”朱仝道:“我只是放心不下。雷都头,你和众弟兄把了门。我亲身细细地搜一遍。”宋太公道:“老夫是个识法度的人,如何敢藏在庄上!”朱仝道:“这个是性命的公事,你却责怪我们不得。”太公道:“都头尊便。自细细地去搜。”朱仝道:“雷都头,你监着太公在这里,休教他走动。”
那张文远上厅来禀道:“固然如此,见有刀子是宋江的压衣刀,必须去拿宋江来对问,便有下落。”知县见他三五次来禀,讳饰不住,只得差人去宋江下处缉捕。宋江已安闲逃去了。只拿得几家邻居来回话:“凶身宋江在逃,不知去处。”张文远又禀道:“犯人宋江逃去,他父亲宋太公并兄弟宋清现在宋家村居住,能够勾追到官,责限比捕,跟寻宋江到官理问。”
宋江谢了朱仝,再上天窖子去。朱仝还是把地板盖上,还将供床压了,开门,拿朴刀,出来讲道:“端的没在庄里。”叫道:“雷都头,我们只拿了宋太公去,如何?”雷横见说要拿宋太公去,深思:“朱仝那人和宋江最好。他怎地倒置要拿宋太公......这话必然是反说。他若再提起,我落得做情面!”朱仝,雷横叫了兵士都入草堂上来。宋太公仓猝置酒管待世人。朱仝道:“休要安排酒食。且请太公和四郎同到本县里走一遭。”雷横道:“四郎如何不见?”宋太公道:“老夫使他去近村打些农器,不在庄里。宋江那,自三年前已把这孝子告出了户,现有一纸执凭公文在此存照。”朱仝道:“如何说得过!我两个奉知县台旨,叫拿你父子二人,自去县里回话!”雷横道:“朱都头,你听我说。宋押司他犯法过,此中必有原因,也不便该极刑。既然太公已有执凭公文,--系是印信官文书,又不是假的,我们须看押司日前交望之面,临时担当他些个,只抄了执凭去回话便了。”朱仝深思道:“我自反说,要他不疑!”朱仝道:“既然兄弟这般说了,我没出处做甚么恶人。”宋太公谢了,道:“深感二位都头相觑!”随即排下酒食,犒赏世人,将出二十两银子,送与两位都头。朱仝,雷横坚执不受,把来散与世人--四十个兵士--分了,抄了一张执凭公文,相别了宋太公,离了宋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