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路中见了这很多军马,灯号上又明显写着“收捕草寇官军”,是以无人敢来阻当。在路行五七日,离得青州远了。
宋江因见那人出语不俗,横身在内里安慰:“且都不要闹。我且叨教你,你天下只让得,那两小我?”那汉道:“我说与你,惊得你呆了!”宋江道:“愿闻那两个豪杰大名。”那汉道:“一个是沧州横海郡柴世宗的子孙,唤做小旋风柴进柴大官人。”宋江悄悄地点头;又问:“那一个是谁?”那汉道:“这一个又奢遮!是郓城县押司山东及时雨呼保义宋公明。”宋江看了燕顺暗笑,燕顺早把板凳放下了。“老爷只除了这两个,便是大宋天子也不怕他。”宋江道:“你且住。我问你:你既提及这两小我,我却都认得。你在那边与他两个会?”那汉道:“你既认得,我不扯谎。三年前在柴大官人庄上住了四个月不足,只未曾见得宋公明。”宋江道:“你便要认黑三郎么?”那汉道:“我现在正要去寻他。”宋江问道:“谁教你寻他?”那汉道:“他的亲兄弟铁扇子宋清,教我寄家书去寻他。”宋江听了大喜,向前拖住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劈面不相逢’。只我便是黑三郎宋江。”那汉相了一面,便拜道:“天幸使令小弟,得遇哥哥!争些儿错过,空去孔太公那边走一遭。”
花荣搭上箭,拽满弓,觑得亲热,望空中只一箭射去,公然正中雁行内第三只,直坠落山坡下,急叫军士取来看时,那枝箭正穿在雁头上。晁盖和众头领看了,尽皆骇然,都称花荣做“神臂将军”。吴学究奖饰道:“休言将军比李广,便是养由基也不及神手!真乃是盗窟有幸!”自此,梁山泊无一个不崇敬花荣。众头领再回厅上会,到晚各自安息。
三杯酒罢,石勇便去包里内,取削发书,仓猝递与宋江。宋江接来看时,封皮逆封着,又没“安然”二字。宋江心内越是迷惑,赶紧扯开封皮,重新读至一半,前面写道:……父亲于本年正月初头,因病身故,见今做丧在家,专等哥哥来家迁葬。千万千万!统统不成误!弟清泣血奉书。宋江读罢,叫声苦,不知凹凸;自把胸脯捶将起来,自骂道:“不孝孝子,做下非为!老父身亡,不能尽人子之道,牲口何异!”自把头去壁上磕撞,大哭起来。燕顺、石勇抱住。宋江哭得昏倒,半晌方复苏。燕顺、石勇两个劝道:“哥哥,且省烦恼。”宋江便分付燕顺道:“不是我寡情薄意,实在只要这个老父挂念。今已殁了,只是星夜赶归去。教兄弟们自上山则个。”燕顺劝道:“哥哥,太公既已殁了,便到家时,也不得见了。‘天下无不死的父母’,且请宽解,引我们弟兄去了,当时小弟却陪侍哥哥归去奔丧,未为晚了。自古道:‘蛇无头而不可。’若无仁兄去时,他那边如何肯收留我们?”宋江道:“若等我送你们上山去时,误了我多少日期,倒是使不得。我只写封备细书札,都说在内,就带了石勇,一发入夥,等他们一处上山。我现在不知便罢,既是天教我知了,恰是度日如年,烧眉之急。我马也不要,从人也不带一个,连夜自赶回家。”燕顺、石勇那边留得住。宋江问酒保借笔砚,对了一幅纸,一头哭着,一面写书;再三丁宁在上面,写了,封皮不粘,交与燕顺收了;脱石勇的八搭麻穿上,取了些银两藏放在身边,跨了一口腰刀,就拿了石勇的短棒,酒食都不肯沾唇,便出门要走。燕顺道:“哥哥,也等秦总管,花知寨都来相见一面了去也未迟。”宋江道:“我不等了。我的书去,并无停滞。石家贤弟,自说备细,可为我上覆众兄弟们,不幸见宋江奔丧之急,休怪则个。”宋江恨不得一步跨到家中,飞也似单独一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