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公人看那和尚时,穿一领皂布直裰,挎一口戒刀,提起禅杖,抡起来打两个公人。林冲方才让开眼看时,认得是鲁智深。林冲赶紧叫道:“师兄不成动手,我有话说。”智深听得,收住禅杖。两个公人呆了半晌,转动不得。林冲道:“非干他两个事,尽是高太尉使陆虞侯叮咛他两个公人,关键我性命,他两个怎不依他?你若打杀他两个,也是委曲。”
前临驿路,后接溪村。数株桃柳绿阴浓,几处葵榴红影乱。门外森森麻麦,窗前猗猗荷花。悄悄酒旆舞薰风,短短芦帘遮酷日。壁边瓦瓮,白冷冷满贮村醪;架上磁瓶,香喷喷新开社酝。白发田翁亲涤哭,红颜村女笑当垆。
林冲等谢了店东人,三个出门,公然三二里,见座大石桥。过得桥来,一条平坦通衢,早瞥见绿柳阴中显出那座庄院。四下一周遭一条涧河,两岸边都是垂柳大树,树阴中一遭粉墙。转弯来到庄前,看时,好个大庄院!但见:
当下深、冲、超、霸四人在村旅店中坐下,唤酒保买五七斤肉,打两角酒来吃,回些面来打饼。酒保一面整治,把酒来筛。两个公人道:“不敢拜问师父在阿谁寺里方丈?”智深笑道:“你两个撮鸟问俺住处做甚么?莫不去教高俅做甚么何如洒家?别人怕他,俺不怕他。洒家若撞着那厮,教他吃三百禅杖。”两个公人那边敢再开口。吃了些酒肉,清算了行李,还了酒钱,出离了村店。林冲问道:“师兄,今投那边去?”鲁智深道:“‘杀人须见血,救人须救彻’。洒家放你不下,直送兄弟到沧州。”两个公人听了,悄悄隧道:“苦也!倒是坏了我们的活动,转去时怎回话?且只得随顺他,一处行路。有诗为证:
鲁智深扯出戒刀,把索子都堵截了,便扶起林冲,叫:“兄弟,俺自从和你买刀那日相别以后,洒家忧得你苦,自从你受官司,俺又无处去救你。探听的你断配沧州,洒家在开封府前又寻不见。却听得人说,监在使臣房内,又见酒保来请两个公人说道:‘店里一名官人寻说话。’以此洒家狐疑,放你不下。恐这厮们路上害你,俺特地跟将来。见这两个撮鸟带你入店里去,洒家也在那边歇。夜间听得那厮两个做神做鬼。把滚汤赚了你脚。当时俺便要杀这两个撮鸟,却被客店里人多,恐防救了。洒家见这厮们不怀美意,越放你不下。你五更里出门时,洒家先投奔这林子里来,等杀这厮两个撮鸟,他到来这里害你,恰好杀这厮两个。”林冲劝道:“既然师兄救了我,你休害他两个性命。”鲁智深喝道:“你这两个撮鸟!洒家不看兄弟面时,把你这两个都剁做肉酱。且看兄弟面皮,饶你两个性命。”就那边插了戒刀,喝道:“你这两个撮鸟,快搀兄弟,都跟洒家来。”提了禅杖先走。两个公人那边敢回话,只叫:“林教头救俺两个。”依前背上包裹,提了水火棍,扶着林冲。又替他了包裹,一同跟出林子来。行得三四里路程,见一座小小旅店在村口,四小我入来坐下。看那店时,但见:
自此途中被鲁智深要行便行,要歇便歇,那边敢扭他?好便骂,不好便打。两个公人不敢大声,只怕和尚发作。行了两程,讨了一辆车子,林冲上车将息,三个跟着车子行着。两个公人怀着鬼胎,各自要保性命,只得谨慎随顺着行。鲁智深一起买酒买肉,将息林冲,那两个公人也吃。遇着客店,早歇晚行,都是那两个公人打火做饭,谁敢不依他?二人暗筹议:“我们被这和尚监押定了,明日归去,高太尉必定何如俺。”薛霸道:“我听得大相国寺菜园廨宇里新来了个和尚,唤做鲁智深,想来必是他。归去实说,俺要在野猪林成果他,被这和尚救了,一起护送到沧州,是以动手不得。舍着还了他十两金子,着陆谦自去寻这和尚便了。我和你只要躲得身上洁净。”董超道:“也说的是。”两个暗筹议了不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