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迎黄道,山接青龙。万枝桃绽武陵溪,千树花开金谷苑。聚贤堂上,四时有不谢奇花;百卉厅前,八节赛长春佳景。堂悬敕额金牌,家有誓书铁券。朱甍碧瓦,掩映着九级高堂;画栋雕梁,真乃是三微精舍。不是当朝勋戚第,也应前代帝王家。
话休絮繁。被智深监押不离,行了十七八日,近沧州只要七十来里路程。一起去都有人家,再无僻静处了。鲁智深探听得实了,就松林里少歇。智深对林冲道:“兄弟,此去沧州不远了,前路都有人家,别无僻静去处,洒家已探听实了。俺现在和你分离,异日再得相见。”林冲道:“师兄归去,泰山处可说知,防护之恩,不死当以厚报。”鲁智深又取出一二十两银子与林冲,把三二两与两个公人道:“你两个撮鸟,本是路上砍了你两个头,兄弟面上,饶你两个鸟命。现在没多路了,休生歹心。”两个道:“再怎敢?皆是太尉调派。”接了银子,却待分离,鲁智深看着两个公人道:“你两个撮鸟的头,硬似这松树么?”二人答道:“小人头是父母皮肉,包着些骨头。”智深抡起禅杖,把松树只一下,打的树有二寸深痕,齐齐折了,喝一声道:“你两个撮鸟,但有歹心,教你头也与这树普通。”摆动手,拖了禅杖,叫声:“兄弟保重。”自归去了。董超、薛霸都吐出舌头来,半晌缩不入去。林冲道:“高低,俺们自去罢。”两个公人道:“好个莽和尚,一下打折了一株树。”林冲道:“这个值得甚么?相国寺一株柳树,连根也拔将出来。”二人只把头来摇,方才得知是实。
当下深、冲、超、霸四人在村旅店中坐下,唤酒保买五七斤肉,打两角酒来吃,回些面来打饼。酒保一面整治,把酒来筛。两个公人道:“不敢拜问师父在阿谁寺里方丈?”智深笑道:“你两个撮鸟问俺住处做甚么?莫不去教高俅做甚么何如洒家?别人怕他,俺不怕他。洒家若撞着那厮,教他吃三百禅杖。”两个公人那边敢再开口。吃了些酒肉,清算了行李,还了酒钱,出离了村店。林冲问道:“师兄,今投那边去?”鲁智深道:“‘杀人须见血,救人须救彻’。洒家放你不下,直送兄弟到沧州。”两个公人听了,悄悄隧道:“苦也!倒是坏了我们的活动,转去时怎回话?且只得随顺他,一处行路。有诗为证:
两个公人看那和尚时,穿一领皂布直裰,挎一口戒刀,提起禅杖,抡起来打两个公人。林冲方才让开眼看时,认得是鲁智深。林冲赶紧叫道:“师兄不成动手,我有话说。”智深听得,收住禅杖。两个公人呆了半晌,转动不得。林冲道:“非干他两个事,尽是高太尉使陆虞侯叮咛他两个公人,关键我性命,他两个怎不依他?你若打杀他两个,也是委曲。”
那簇人马飞奔庄上来,中间捧着一名官人,骑一匹乌黑卷毛马。顿时那人,生得龙眉凤目,皓齿朱唇,三牙掩口髭须,三十四五年纪。头戴一顶皂纱转角簇花巾,身穿一领紫绣团胸绣花袍,腰系一条小巧嵌宝玉环绦,足穿一双金线抹绿皂朝靴。带一张弓,插一壶箭,引领从人,都到庄上来。林冲看了,深思道:“敢是柴大官人么?”又不敢问他,只自肚里迟疑。只见那顿时幼年的官人纵马前来问道:“这位带枷的是甚人?”林冲仓猝躬身答道:“小人是东京禁军教头,姓林,名冲,为因恶了高太尉,寻事发下开封府,问罪断遣,刺配此沧州。闻得前面旅店里说,这里有个招贤纳士豪杰柴大官人,是以特来相投。不期缘浅,不得相遇。”那官人滚鞍上马,飞近前来,说道:“柴进有失迎迓。”就草地上便拜。林冲赶紧答礼。那官人携住林冲的手,同业到庄上来。那庄客们瞥见,大开了庄门,柴进直请到厅前,两个叙礼罢,柴进说道:“小可久闻教头大名,不期本日来踏贱地,足称平生渴慕之愿。”林冲答道:“寒微林冲,闻大人贵名,传播海宇,那个不敬?不想本日因获咎犯,流配来此,得识尊颜,宿生万幸。”柴进再三谦让,林冲坐了客席。董超、薛霸也一带坐了。跟柴进的伴当,各自牵了马,去院后安息,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