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宋江坐在杌子上,只希冀那婆娘似比先时,先来偎倚陪话,胡乱又姑息几时。谁想婆惜内心深思道:“我只考虑张三,吃他搅了,却似眼中钉普通,那厮倒直希冀我一似先前时来下气,老娘现在却不要耍。只见说撑船就岸,几曾有撑岸就船。你不来睬我,老娘倒落得!”
看官传闻,本来这色最是怕人。如果他故意恋你时,身上便有刀剑水火,也拦他不住,他也不怕;如果他偶然恋你时,你便身坐在金银堆里,他也不睬你,常言道:“才子成心村夫俏,红粉偶然荡子村。”宋公明是个勇烈大丈夫,为女色的手腕却不会。这阎婆惜被那张三小意儿百依百随,轻怜重惜,卖俏迎奸,引乱这婆娘的心,如何肯恋宋江?当夜两个在灯下,坐着劈面,都不作声,各自肚里迟疑,却似等泥干掇入庙。看看天气夜深,窗间月上,但见:
只要孤老不出门,花言巧语弄精魂。多少聪明遭他陷,身后应须拔舌根。
本来是一间六椽楼屋。前半间安一副春台,桌凳;后半间铺着卧房,贴里安一张三面棱花的床,两边都是栏干,上挂着一顶红罗幔帐;侧首放个衣架,搭动手巾;这边放着个洗手盆;一张金漆桌子上,放一个锡灯台;边厢两个杌子;正面壁上挂一幅仕女;对床排着四把一字交椅。
宋江听了,也不作声。婆子便推过一把交椅,在宋江肩下,便推她女儿过来,说道:“你且和三郎坐一坐。不陪话便罢,不要烦躁。你两个多时不见,也说一句有情的话儿。”那婆娘那边肯过来,便去宋江劈面坐了。宋江低了头不作声。婆子看女儿时,也别转了脸。阎婆道:“没酒没浆,做甚么道场?老身有一瓶儿好酒在这里,买些果品来与押司陪话。我儿,你相陪押司坐地,不关键臊,我便来也。”宋江自深思道:“我吃这婆子钉住了,脱身不得。等她下楼去,我随后也走了。”那婆子瞧见宋江要走的意义,出得房门去,门上却有屈戌,便把房门拽上,将屈戌搭了。宋江暗忖道:“那虔婆倒先算了我。”
银河耿耿,玉漏迢迢。穿窗斜月映寒光,透户冷风吹夜气。角楼禁鼓,一更未尽一更催;别院寒砧,千捣将残千捣起。画檐间叮当铁马,敲碎搭客孤怀;银台上闪动清灯,偏照闺人长叹。贪淫妓女心,仗义豪杰乞似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