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官传闻,本来这色最是怕人。如果他故意恋你时,身上便有刀剑水火,也拦他不住,他也不怕;如果他偶然恋你时,你便身坐在金银堆里,他也不睬你,常言道:“才子成心村夫俏,红粉偶然荡子村。”宋公明是个勇烈大丈夫,为女色的手腕却不会。这阎婆惜被那张三小意儿百依百随,轻怜重惜,卖俏迎奸,引乱这婆娘的心,如何肯恋宋江?当夜两个在灯下,坐着劈面,都不作声,各自肚里迟疑,却似等泥干掇入庙。看看天气夜深,窗间月上,但见:
婆子再到楼上,看着宋江道:“押司没事睬那乞丐做甚么?那厮一地里去搪酒吃,只是搬是搬非。这等倒街卧巷的非命贼,也来上门上户欺负人!”宋江是个实在的人,吃这婆子一篇道着了真病,倒抽身不得。婆子道:“押司不要内心见怪,老身只恁地知重得了。我儿和押司只吃这杯。我猜着你两个多时不见,必然要早睡,清算了罢休。”婆子又劝宋江吃两杯,清算杯盘下楼来,自去灶下去。
银河耿耿,玉漏迢迢。穿窗斜月映寒光,透户冷风吹夜气。角楼禁鼓,一更未尽一更催;别院寒砧,千捣将残千捣起。画檐间叮当铁马,敲碎搭客孤怀;银台上闪动清灯,偏照闺人长叹。贪淫妓女心,仗义豪杰乞似虹。
那唐牛儿吃了这两掌,立在门前大呼道:“贼老咬虫,不要慌!我不看宋押司面皮,叫你这屋里粉碎!叫你双日不着单日着!我不成果了你,不姓唐!”拍着胸痛骂了去。
阎婆听得女儿脚步下楼来了,又听得再上楼去了,婆子又叫道:“我儿,你的三郎在这里,怎地倒走了去。”那婆惜在床上应道:“这屋里多远,他不会来。他又不瞎,如何自不上来,直等我来驱逐他,没了当絮唠叨聒地。”阎婆道:“这贱人端的望不见押司来,气苦了。恁地说,也好教押司受他两句儿。”婆子笑道:“押司,我同你上楼去。”宋江听了那婆娘说这几句,内心自有五分不安闲。被这婆子来扯,勉强只得上楼去。
酒不醉大家自醉,花不诱大家自迷。直饶本日能知悔,何不当初莫去为?
只要孤老不出门,花言巧语弄精魂。多少聪明遭他陷,身后应须拔舌根。
宋江来到楼上,阎婆便施入房里去。宋江便向杌子上朝着床边坐了。阎婆就床上拖起女儿来,说道:“押司在这里。我儿,你只是性气不好,把言语来伤触他,恼得押司不上门,闲时却在家里考虑。我现在不轻易请得他来,你却不起来陪句话儿,倒置使性!”婆惜把手拓开,说那婆子:“你做甚么这般鸟乱!我又未曾做了歹事!他自不上门,教我怎地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