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娘听得是宋江返来,仓猝把鸾带、刀子、招文袋,一发卷做一块,藏在被里。紧紧地靠了床里壁,只做假睡着。宋江撞到房里,径去床头栏干上取时,却不见了。宋江心内自慌,只得忍了昨夜的气,把手去摇那妇人道:“你看我日前的面,还我招文袋。”那婆惜假睡着,只不该。宋江又摇道:“你不要暴躁,我自明日与你陪话。”婆惜道:“老娘正睡哩,是谁搅我?”宋江道:“你情知是我,假做甚么?”婆惜窜改身道:“黑三,你说甚么?”宋江道:“你还了我招文袋。”婆惜道:“你在那边托付与我手里,却来问我讨?”宋江道:“忘了在你脚后小栏干上。这里又没人来,只是你收得。”婆惜道:“呸!你不见鬼来!”宋江道:“夜来是我不是了,明日与你陪话。你只还了我罢,休要作耍。”婆惜道:“谁和你作耍?我未曾收得!”宋江道:“你先时未曾脱衣裳睡,现在盖着被子睡,必然是起来铺被时拿了。”
好人有难皆顾恤,奸恶无灾尽诧憎。可见平生须自检,临时交谊始堪凭。
宋江便来扯那婆惜盖的被,妇人身边却有这件物,倒不顾被,两手只紧紧地抱住胸前。宋江扯开被来,却见这鸾带头正在那妇人胸前拖下来。宋江道:“本来却在这里!”一不做,二不休,两手便来夺。那婆娘那边肯放,宋江在床边舍命的夺,婆惜死也不放。宋江狠命只一拽,倒拽出那把压衣刀子在席上,宋江便抢在手里。那婆娘见宋江抢刀在手,叫:“黑三郎杀人也!”只这一声,提起宋江这个动机来。那一肚皮气,正没出处。婆惜却叫第二声时,宋江左手早按住那婆娘,右手却早刀落,去那婆惜嗓子上只一勒,鲜血飞出,那妇人兀自吼哩。宋江怕他不死,再复一刀,那颗头,伶伶仃仃,落在枕头上。但见:
婆子便一把去结扭住唐牛儿叫道:“宋押司杀了我的女儿,你却打夺去了。”唐牛儿慌道:“我那边得知!”阎婆叫道:“高低替我捉一捉杀人贼则个!不时,必要带累你们。”众做公的,只碍宋江面皮,不肯脱手。拿唐牛儿时,须不担搁。世人向前,一个带住婆子,三四个拿住唐牛儿,把他横拖倒拽,直推动郓城县里来。恰是祸福无门,惟人自召;披麻救火,惹焰烧身。毕竟唐牛儿被阎婆结住,怎地脱身,且听下回分化。
只见那婆惜柳眉踢竖,星眼圆睁,说道:“老娘拿是拿了,只是不还你!你使官府的人便拿我去做贼断。”宋江道:“我须未曾冤你做贼。”婆惜道:“可知老娘不是贼哩!”宋江见这话,内心越慌,便说道:“我须未曾歹看承你娘儿两个,还了我罢!我要去做事。”婆惜道:“闲常也只嗔老娘和张三有事。他有些不如你处,也不该一刀的罪犯,不强似你和打劫贼通同。”宋江道:“好姐姐,不要叫,邻舍听得,不是耍处。”婆惜道:“你怕外人听得,你莫做不得!这封书,老娘紧紧地收着。若要饶你时,只依我三件事便罢!”宋江道:“休说三件事,便是三十件事也依你。”婆惜道:“只怕依不得。”宋江道:“当行即行。敢问那三件事?
半个更次,听得婆惜在脚后嘲笑。宋江内心气闷,如何睡得着。自古道:“欢娱嫌夜短,孤单恨更长。”看看半夜交半夜,酒却醒了。捱到五更,宋江起来,面桶里冷水洗了脸,便穿了上盖衣裳,带了巾帻,口里骂道:“你这贼贱人好生无礼!”婆惜也未曾睡着,听得宋江骂时,扭过身来回道:“你不羞这脸。”宋江忍那口气,便下楼来。阎婆听得脚步响,便在床上说道:“押司且睡歇,等天明去,没出处起五更做甚么?”宋江也不该,只顾来开门。婆子又道:“押司出去时,与我拽上门。”宋江出得门来,就拽上了。忍那口气没出处,一向要奔回下处来。却从县前过,见一碗灯明,看时,倒是卖汤药的王公来到县前趁早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