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众僧都在法坛上瞥见了这妇人,自不觉都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一时候愚迷了佛性禅心,拴不放心猿意马,以此上德行高僧人间可贵。石秀却在侧边看了,也自嘲笑道:“似此有甚功德,正谓之作福不如避罪。”少间,证盟已了,请众和尚就内里吃斋,海阇黎却在众僧背后,转过甚来,看着那妇人嘻嘻的笑,那婆娘也掩着口笑。两个都眉来眼去,以目送情。石秀都看在眼里,自有五分来不称心。众僧都坐了吃斋,先饮了几杯素酒,搬出斋来,都下了衬钱。潘公道:“众师父饱斋则个。”少刻,众僧斋罢,都起家行食去了。转过一遭,再入道场。石秀心中好生不称心,只推肚疼,自去睡在板壁后了。
海和尚却请:“干爷和贤妹去小僧房里拜茶。”一邀把这妇人引到僧房里深处,预先都筹办下了,叫声:“师哥拿茶来。”只见两个酒保捧出茶来,白雪锭器盏内,红托子,绝细好茶。吃罢,放下盏子,“请贤妹内里坐一坐。”又引到一个小小阁儿里,琴光黑漆春台,排几幅名流书画,小桌儿上焚一炉妙香。潘公和女儿一台坐了,和尚对席,迎儿立在侧边。那妇人道:“师兄端的是好个削发人去处,清幽静乐。”海阇黎道:“妹子休笑话,怎生比得贵宅上。”潘公道:“生受了师兄一日,我们归去。”那和尚那边肯,便道:“可贵干爷在此,又不是外人,本日斋食已是贤妹做施主,如何不吃箸面了去?师哥快搬来!”说言未了,却早托两盘出去,都是平常里藏下的希罕果子,非常菜蔬,并诸般素馔之物,摆一春台。那妇人便道:“师兄何必治酒,反来打搅。”和尚笑道:“不成礼数,微表薄情罢了。”师哥将酒来斟在杯中。和尚道:“干爷多时不来,试尝这酒。”老儿饮罢道:“好酒,端的味重。”和尚道:“前日一个施主家传得此法,做了三五石米,明日送几瓶来与令坦吃。”老儿道:“甚么事理?”和尚又劝道:“无物相酬贤妹娘子,胡乱告饮一杯。”两个小师哥儿轮番筛酒,迎儿也吃劝了几杯。那妇人道:“酒住,吃不去了。”和尚道:“可贵贤妹到此,再告饮几杯。”潘公叫轿夫入来,大家与他一杯酒吃。和尚道:“干爷不必挂念,小僧都叮咛了。已着道人邀在内里,自有坐处吃酒面。干爷放心,且请畅怀自饮几杯。”本来这贼秃为这个妇人,特地对于下这等有力量的好酒。潘公吃央不过,多吃了两杯,当不住醉了。和尚道:“且扶干爷去床上睡一睡。”和尚叫两个师哥只一扶,把这老儿搀在一个冷净房里去睡了。
班首浮滑,念佛号不知倒置;阇黎没乱,诵真言岂顾凹凸。烧香行者,推倒花瓶;秉烛梵衲,错拿香盒。宣名剖明,大宁国称做大唐;忏罪通陈,王押司念为押禁。动铙的望空便撇,打钹的落地不知。敲子的软做一团;击响磬的酥做一块。合座喧哄,绕席纵横。藏主心忙,伐鼓错拍门徒手;维那眼乱,磬槌突破老衲头。十年苦行一时休,万个金刚降不住。
看官传闻,本来凡是世上的人,惟和尚色情最紧,为何说这句话?且如俗人削发人,都是普通父精母血所生,缘何见得和尚家色情最紧?这上三卷书中所说:“潘驴邓小闲”,唯有和尚家第一闲。一日三餐,吃了施主施主的好斋好供,住了那高堂大殿僧房,又无俗事所烦,房里好床好铺睡着,没得深思,只是想着此一件事。假定比方说一个财主家,固然十相俱足,一日有多少闲事恼心,夜间又被钱物顾虑,到半夜二更才睡,总有娇妻美妾,同床共枕,那得情味。又有那一等小百姓们,一日价辛辛苦苦挣扎,凌晨巴不到晚,起的是五更,睡的是半夜。到早晨,未上床,先去摸一摸米瓮看,到底没颗米,明日又无钱,总然老婆有些色彩,也无些甚么意兴。是以上输与这和尚们一心闲静,埋头理睬这等活动。当时前人批评到此去处,说这和尚们端的短长,是以苏东坡学士道:“不秃不毒,不毒不秃,转秃转毒,转毒转秃。”和尚们另有四句言语,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