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深大怒,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只饶了两端的。当时智深直打到法堂下,只见长老喝道:“智深!不得无礼!众僧也休脱手!”两边世人被打伤了数十个,见长老来,各自退去。
长老道:“休说坏了金刚,便是打碎了殿上三世佛,也没何如,只得躲避他。你们见前日的行凶么?”
智深道:“洒家不是。你快将酒卖来。”
智深睁起眼道:“洒家又不白你的!管俺怎地?”
店家道:“早来有些牛肉,都卖没了。”
长老得了回书,便叫酒保取领皂巾直裰,一双僧鞋,十两白银,房中唤过智深。
真长老指着鲁智深,说出这几句言语,去这个去处,有分教此人:笑挥禅仗,战天下豪杰豪杰;怒掣戒刀,砍世上孝子谗臣。
毕竟真长老与智深说出甚言语来,且听下回分化。
智深道:“洒家的银子有在这里!”便摸银子递与店家,道:“你且卖半支与俺。”那农户赶紧取半支熟狗肉,捣些蒜泥,将来放在智深面前。
长老道:“智深你前番一次酣醉,闹了僧堂,便是误犯;今次又酣醉,打碎了金刚,摊了亭子,卷堂闹了选佛场,你这罪业非轻,又把众禅客打伤了。我这里削发,是个清净去处。你这等造作,甚是不好。看你赵施主面皮,与你这封书,投一个去处安身。我这里决然安你不得了。我夜来看你,赠汝四句偈言,毕生受用。”智深道:“师父,教弟子那边去安身立命?愿听俺师四句偈言。”
长老道:“智深,你扳连杀老衲!前番醉了一次,滋扰了一场,我教你兄赵员外得知,他写书来与众僧陪话;今番你又如此酣醉无礼,乱了清规,打摊了亭子,又打碎了金刚,――这个且繇他,你搅得众僧卷堂而走,这个罪业非小!我这里五台山文殊菩萨道场,千百年清净香火去处。”
智深在内里大呼道:“直娘的秃驴们!不放洒家入寺时,庙门外讨把火来烧了这个鸟寺!”
长老道:“自古‘天子尚且避醉汉’,何况老衲乎?如果打碎了金刚,请他的施主赵员外来塑新的;倒了亭子,也要他修盖――这个且繇他。”(好个长老:渠打渠家本身的,干卿鸟事!)
店家只得又舀一桶来。
智深猛闻得一阵肉香,走出空位上看时,只见墙边沙锅里煮着一支狗在那边。智深道:“你家见有狗肉,如何不卖与俺吃?”店家店家道:“我怕你是削发人,不吃狗肉,是以不来问你。”
约莫也吃了十来碗,智深问道:“有甚肉?把一盘来吃。”
只说智深双手把庙门极力一推,扑地颠将入来,吃了一交;爬将起来,把头摸一摸,直奔僧堂来。到得选佛场中。禅和子正打坐间,瞥见智深揭起帘子,钻将入来,都吃一惊,尽低了头。智深到得禅床边,喉咙里咯咯地响,看着地下便吐。众僧都闻不得那臭,个个道:“善哉!”齐掩了口鼻。智深吐了一回,爬上禅床,解下条,把直裰,带子,都剥剥扯断了,脱下那脚狗腿来。智深道:“好!好!正肚饥哩!”扯来便吃。众僧瞥见,把袖子遮了脸。高低肩两个禅和子远远地躲开。智深见他躲开,便扯一块狗肉,看着上首的道:“你也吃口!”上首的那和尚把两支袖子死掩了脸。智深道:“你不吃?”把肉望下首的禅和子嘴边塞将去。那和尚躲不迭,却待下禅床。智深把他劈耳朵揪住,将肉便塞。对床四五个禅和子跳过来劝时,智深撇了狗肉,提起拳硕,去那光脑袋上剥剥只顾凿。合座僧众大喊起来,都去柜中取了衣钵要走。――此乱,唤做“卷堂大散。”首坐那边禁约得住。智深一味地打将出来。大半禅客都躲出廊下来。监寺,都寺,不与长老说知,叫起一班职事和尚,点起老郎,火工道人,直厅,轿夫,约有一二百人,都执杖叉棍棒,尽使手巾盘头,一齐打入僧堂来。智深见了,大吼一声;别无东西,抢入僧堂里,佛面前颠覆供桌。撅了两条桌脚,从堂里打将出来。浩繁僧行见他来得凶了,都拖了棒退到廊下。深智两条桌脚着地卷将起来。众僧早两下合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