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婆子乘着酒兴,叉开五指,去那唐牛儿脸上只一掌,直颠出廉子外去。婆子便扯廉子,撇放门背后,却把两扇门关上;拿拴拴了,口里只顾骂。那唐牛儿吃了这一掌,立在门前大呼道:“贼老咬虫!不要慌!我不看宋押司面皮,教你这屋里粉碎,教你双日不着单日着!我不成果了你不姓唐!”拍着胸,痛骂了去,婆子再到楼上看着宋江道:“押司,没事睬那乞丐做甚么?那厮一地里去搪酒吃,只是搬是搬非!这等倒街卧巷的非命贼也来上门上户欺负人!”
婆惜道:“没得只顾缠我!我饱了!吃不得!”
那婆子见女儿不吃酒,心中不悦;才见女儿转意吃酒,欢乐道:“如果今晚兜得住,那人连恨都忘了!且又和他缠几时,却再筹议。”
宋江是个实在的人,吃这婆子。一篇道着了真病,倒抽身不得。
宋江道:“阿公,你不晓得。我另有一件物事做一处放着,以此要去取。”
婆子笑道:“我儿只是烦躁,且畅怀吃两盏儿。押司也满饮几杯。”
婆子一头深思,一面安闲灶前吃了三大钟酒;觉道有些痒麻上来,却又筛了一碗酒,镟了大半镟倾在注子里,爬上楼来,见那宋江低着头不作声,女儿也别转着脸弄裙子。
婆子喝道:“你不晓得破人买卖衣饭如杀父母老婆!你高作声,便打你这贼乞丐!”
那婆子倒笑起来,说道:“又是我的不是了。押司是个风骚人物,反面你普通见地。你不把酒便罢,且回过脸来吃盏酒儿。”婆惜只不回过甚来。那婆子自把酒来劝宋江。宋江勉意吃了一盏。
阎婆惜自想道:“你不来睬我,希冀老娘一似闲常时来陪你话,相伴你要笑!我现在却不要!”
王公道:“恩主经常觑老夫,又蒙与毕生寿具,老夫当代不能酬谢,后代做驴做马酬谢押司!”
把头上巾帻除下,放在桌子上;脱下上盖衣裳,搭在衣架上;腰里解下鸾带,上有一把解衣刀和招文袋,却挂在床边雕栏上;脱去了丝鞋净袜,便上床去那婆娘脚后睡了。半个更次,听得婆惜在脚后嘲笑,宋江内心气闷,如何睡得着。自古道:“欢娱嫌夜短,寂莫恨更长。”看看半夜四更,酒却醒了。捱到五更,宋江起来,面盆里冷水洗了脸,便穿了上盖衣裳,带了巾帻,口里骂道:“你这贼人好生无礼!”婆惜也未曾睡着,听得宋江骂时,扭过身回道:“你不羞这脸!”宋江忿那口气,便下楼来。阎婆听得脚步响,便在床上说道:“押司,且睡歇,等天明去。没出处,起五更做甚么?”宋江也不该,只顾来开门。婆子又道:“押司出去时,与我上门。”宋江出得门来,就上了;忿那口气没出处,一向要奔回下处来;却从县前过,见一盏明灯灯看时,倒是卖汤药的王公来到县前趁早市。那老儿见是宋江来,仓猝道:“押司,如何本日出来得早?”宋江道:“便是夜来酒醉,错听更鼓。”王公道:“押司必定伤酒,且请一盏”醒酒二陈汤。“”宋江道:“最好。”就凳上坐了。那老儿浓浓的捧一盏“二陈汤”递与宋江吃。宋江吃了,蓦地想起道:“经常吃他的汤药,未曾要我还钱。我旧时曾许他一具棺材,未曾与得他。”想起昨日有那晁盖送来的金子,受了他一条,在招文袋里。“何不就与那老儿做棺材钱,教他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