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放了手来,松树边寻那打折的哨棒,拿在手里;只怕大虫不死,把棒橛又打了一回。目睹气都没了,方才丢了棒,深思道:“我当场拖得这死大虫下冈子去?”就血泊里双手来提时,那边提得动。本来使尽了力量,手脚都苏软了。
政和*年*月*日。
武松走了一向,酒力发作,焦热起来,一只手提哨棒,一只手把胸膛前袒开,踉踉跄跄,直奔过乱树林来;见一块光挞挞大青石,把那哨棒倚在一边,放翻身材,却待要睡,只见建议一阵暴风。那一阵风过了,只听得乱树背后扑地一声响,跳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来。武松见了,叫声“阿呀”,从青石上翻将下来,便拿那条哨棒在手里,闪在青石边。那大虫又饿,又渴,把两只爪在地上略按一按,和身望上一扑,从半空里撺将下来。武松被那一惊,酒都作盗汗出了。
武松把只脚望大虫面门上、眼睛里只顾乱踢。那大虫吼怒起来,把身底下爬起两堆黄泥做了一个土坑。武松把大虫嘴直按下黄泥塘里去。那大虫吃武松何如得没了些力量。武松把左手紧紧地揪住顶花皮,偷出右手来,提起铁锤般大小拳头,尽平生之力只顾打。打到五七十拳,那大虫眼里,口里,鼻子里,耳朵里,都迸出鲜血来,更转动不得,只剩口里兀自气喘。
武松去厅前声了喏。知县问道:“你那打虎的懦夫,你却说怎生打了这个大虫?”武松就厅前将打虎的本领说了一遍。厅上厅下浩繁人等都惊得呆了。知县就厅上赐了几杯酒,将出上户凑的犒赏钱一千贯授予武松,武松禀道:“小人托赖相公的福荫,偶尔幸运打死了这个大虫,非小人之能,如何敢受犒赏。小人闻知这众猎户因这个大虫受了相公的惩罚,何不就把这一千贯给散与世人去用?”知县道:“既是如此,任从懦夫。”
武松见那大虫复翻身返来,双手轮起哨棒,尽平生力量,只一棒,从半空劈将下来。只听得一声响,簌簌地,将那树连枝带叶劈脸打将下来。定睛看时,一棒劈不着大虫,本来打急了,正打在枯树上,把那条哨棒折做两截,只拿得一半在手里。那大虫吼怒,性建议来,翻身又只一扑扑将来。武松又只一跳,却退了十步远。那大虫刚好把两只前爪搭在武松面前。武松将半截棒丢在一边,两只手就势把大虫顶花皮胳嗒地揪住,一按按将下来。那只大虫急要挣扎,被武松极力量捺定,那边肯放半点儿松宽。
武松正走,看看酒涌上来,便把毡笠儿掀在脊梁上,将哨棒绾在肋下,一步步上那冈子来;转头看这日色时,垂垂地坠下去了。此时恰是十月间气候,日短夜长,轻易得晚。武松自言自说道:“那得甚么大虫!人自怕了,不敢上山。”
武松看了笑道:“这是洒家诡诈,惊吓那等客人,便去那厮家里歇宿。我却怕甚么鸟!”横拖着哨棒,便上冈子来。
武松定睛看时,倒是两小我,把皋比缝作衣裳,紧紧绷在身上,手里各拿着一条五股叉,见了武松,吃一惊道:“你你你吃了老虎心,豹子胆,狮子腿,胆倒包着身躯!如何敢单独一个,昏黑将夜,又没东西,走过冈子来!你你你是人?是鬼?”武松道:“你两个是甚么人?”那小我道:“我们是本处猎户。”武松道:“你们上岭上来做甚么?”两个猎户失惊道:“你兀自不知哩!今景阳冈上有一只极大的大虫,夜夜出来伤人!只我们猎户也折了七八个,过往客人不记其数,都被这牲口吃了!本县知县下落当乡里正和我们猎户人等捕获。那业畜势大难近,谁敢向前!我们为他,正不知吃了多少限棒,只捉他不得!彻夜又该我们两个捕猎,和十数个乡夫在此,上高低下放了窝弓药箭等他,正在这里埋伏,却见你大剌剌地从冈子上走将下来,我两个吃了一惊。你却恰是甚人?曾见大虫么?”武松道:“我是清河县人氏,姓武,排行第二。却才冈子上乱树林边,正撞见那大虫,被我一顿拳脚打死了。”两个猎户听得,聪慧了,说道:“怕没这话?”武松道:“你不信时,只看我身上兀自有血迹。”两个道:“怎地打来?”武松把那打大虫的本领再说了一遍。两个猎户听了,又喜又惊,叫拢那十个乡夫来。只见这十个乡夫都拿着钢叉、踏弩、刀枪,随即拢来。武松问道:“他们世人如何不随你两个上山?”猎户道:“便是那牲口短长,他们如何敢上来!”一伙十数小我都在面前。两个猎户叫武松把打大虫的事说向世人。世人都不肯信。武松道:“你世人不信时,我和你去看便了。”世人身边都有火刀、火石,随即收回火来,点起五七个火把。世人都跟着武松一同再上冈子来,瞥见那大虫做一堆儿死在那边。世人见了大喜,先叫一个去报知本县里正并该管上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