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武松去了十数日,武大每日只是晏出早归;归到家里便关了门。那妇人也和他闹了几场;向后弄惯了,不觉得事。自此,这妇人约莫到武大归时先自去收了帘儿,关上大门。武大见了,自内心也喜,深思道:“恁地时却好!……”
又过了三二日,冬已将残,天气回阳微暖。当日武大将次返来。那妇人惯了,自先向门前来叉那帘子。也是合当有事,却好一小我从帘子边走过。自古道:“没巧不成话。”这妇人帮手里拿叉竿不牢,失手滑将倒去,不端不正,却好打在那人头巾上。那人立住了脚,意义要发作;回过脸来看时,倒是一个妖娆的妇人,先自酥了半边,那肝火直钻过“爪哇国”去了,变着笑吟吟的脸儿。这妇人见不相怪,便叉手深深隧道个万福,说道:“奴家一时失手。官人疼了?”那人一头把把手清算头巾,一面把腰曲着地行礼,道:“无妨事。娘子闪了手?”却被这间壁的王婆正在茶局子里水帘底下瞥见了,笑道:“兀!谁教大官人打这屋檐边过?打得恰好!”那人笑道:“这是小人不是。冲撞娘子,休怪。”那妇人也笑道:“官人恕奴些个。”那人又笑着,大大地唱个肥喏,道:“小人不敢。”那一双眼都只在这妇人身上,也回了七八遍头,自摇扭捏摆,踏着八字脚去了。这妇人自收了帘子叉竿入去,掩上大门,等武大返来。
那妇人便上楼去重匀粉面,再整云鬟,换些艳色衣服穿了,来到门前,驱逐武松。那妇人拜道:“叔叔,不知怎地错见了?好几日并不上门,教奴内心没理睬处。每日叫你哥哥来县里寻叔叔陪话,返来只说道:”没处寻。‘本日且喜得叔叔家来。没事坏钱做甚么?“武松答道:”武二有句话,特来要和哥哥嫂嫂说知则个。“那妇人道:”既是如此,楼上去坐地。“
三小我来到楼上客位里,武松让哥嫂上首坐了。武松掇个杌子,横投坐了。土兵搬将酒肉上楼来摆在桌子上。武松劝哥哥嫂嫂吃酒。那妇人只顾把眼来睃武松。武松只顾吃酒。
且说武松领下知县言语,出县门来。到得下处,取了些银两,叫了个土兵,却上街来买了一瓶酒并鱼肉果品之类,一迳投紫石街来,直到武大师里。武大刚好卖炊饼了返来,见武松在门前坐地,叫土兵去厨下安排。那妇人馀情不竭,见武松把将酒食来,心中自想道:“莫不这厮考虑我了,却又返来?……那厮必然强不过我!且渐渐地相问他。”
自从武松搬了去县衙里宿歇,武大自仍然每日上街,挑卖炊饼。本待要去县里寻兄弟说话,却被这婆娘千叮万嘱分付,教不要去兜揽他;是以,武大不敢去寻武松。
那妇人看了这般,心内烦躁,指着武大脸上骂道:“浑沌浊物,我倒未曾见日头在半天里,便把着丧门关了,也须吃别人道我家怎地禁鬼!听你那兄弟鸟嘴,也不怕别人笑耻!”武大道:“由他们笑话我家禁鬼。我的兄弟说的是好话,省了多少是非。”那妇人道:“呸!浊物!你是个男人汉,自不做主,却听别人调遣!”武大摇手道:“由他。我的兄弟是金子言语!”
话分两端。只说武大郎自从武松说了去,整整的吃那婆娘骂了三四日。武大忍气吞声,由他自骂,内心只依着兄弟的言语,端的每日只做一半炊饼出去卖,未晚便归,一脚歇了担儿,便去除了帘子,关上大门,却来家里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