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道:“我这几日也曾深思,想这事必定要发,如安在此安身得牢?止有一个哥哥,又被嫂嫂不仁害了。甫能来到这里,又被人如此谗谄。祖家亲戚都没了!本日若得哥哥有这好去处叫武松去,我如何不肯去。——只不知是那边空中?”
武松道:“这口鸟气,本日方才出得松嗓‘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只可撒开。”提了朴刀,投东巷子便走。走了一五更,天气朦昏黄胧,尚未敞亮。
孙二娘去房中取出包裹来翻开,将出很多衣裳,教武松里外穿了。武松自看道:“却一似我身上做的!”着了皂直裰,系了绦,把毡笠儿除下来,解开首发,摺叠起来,将界箍儿箍起,挂着数珠。张青孙二娘看了,两个喝采道:“却不是宿世必定!”
孙二娘道:“二年前,有个梵衲打从这里过,吃我放翻了,把来做了几日馒头馅。却留得他一个铁界箍,一身衣服,一领皂布直裰,一条稩色短穗绦,一本度牒,一串一百单八颗人顶骨数珠,一个沙鱼皮鞘子插着两把雪花镔铁打成的戒刀。这刀经常半夜里鸣啸得响,叔叔前番也曾瞥见。今既要避祸,只除非把头发剪了做个行者,须遮得额上金印。又且得这本度牒做护身符;年甲貌相,又和叔叔相称;却不是宿世前缘?叔叔便应了他的名字,前路去谁敢来查问?这件事,好么?”
张青道:“贤弟不知我心。从你去后,我只怕你有些失支摆脱,或早或晚返来,是以上分付这几个男女,凡是拿得行货,只要活的。那厮们慢仗些的趁活捉了,敌他不过的必致殛毙,以此不教他们将刀仗出去,只与他挠钩套索。方才听得说,我便心疑,赶紧分付等我自来看,谁想果是贤弟!”
知府传闻罢,大惊,敏捷差人下来简点了杀死人数,行凶人出没去处,填画了图象、格目,回府里禀复知府,道:“先从马院里入来,就杀了养马的后槽一人,有脱下旧衣二件。次到厨房里,灶下杀死两个丫环,厨门边遗下行凶缺刀一把。楼上杀死张都监一员并亲随二人。外有请到客长张团练与蒋门神二人。白粉壁上,衣衿蘸血大写八字道:”杀人者,打虎武松也!‘楼下搠死夫人一口。在外搠死玉兰一口,奶娘二口,后代三口。——总计杀死男女一十五名,掳掠去金银酒器六件。“
次日,飞云浦地保里君子等告称:“杀死四人在浦内,见有杀人血痕在飞云浦桥下,尸首皆在水中。”知府接了状子,当差本县县尉下来。一面着人打捞起四个尸首,都简验了。两个是本府公人,两个自有苦主,各备棺木盛殓了尸首,尽来告状,催促缉捕凶首偿命。城里闭门三日,家至户到,一一挨察。五家连续,十家一保,那边不去搜索。
且说武松在张青家里将息了三五日,探听得事件篾刺普通告急,纷繁攘攘,有做公人出城来各村落访拿。张青知得,只得对武松说道:“二哥,不是我怕事不留你久住,现在官司搜捕得告急,排门挨户,只恐明日有些疏失,必须痛恨我伉俪两个。我却寻个好安身去处与你,——在先也曾对你说来,——只不知你心中肯去也不?”
武松那边挣扎得脱,被这四小我夺了包裹朴刀,却似牵羊的普通,脚不点地,拖到村里来。
武松看时,那大汉不是别人,却恰是菜园子张青,这妇人便是母夜叉孙二娘。这四个男女吃了一惊,便把索子解了,将衣服与武松穿了,头巾已自扯碎,且拿个毡笠子与他戴上。本来这张青十字坡店面作坊却有几处,以是武松不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