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员外答道:“有些小事,特来上刹相浼。”
鲁智深观见那男人挑担桶上来,坐在亭子上看。这男人也来亭子上,歇下担桶。智深道:“兀那男人,你那桶里甚么东西?”那男人道:“好酒。”智深道:“多少钱一桶?”那男人道:“和尚,你端的也作是耍?”智深道:“洒家和你耍甚么?”那男人道:“我这酒,挑上去只卖与寺内火工,道人,直厅,轿夫,老郎们,做糊口的吃。本寺长老已有法旨:但卖与和尚们吃了,我们都被长老惩罚,追了本钱,赶出屋去。我们见关着本寺的本钱,见住着本寺的屋宇,如敢卖与你吃?”
次日,赵员外要回,告别长老,流连不住。早斋已罢,并众僧都送出庙门。
智真长老便道:“且请员外方丈吃茶。”
赵员外道:“如果留提辖在此,恐诚有些山高水低,教提辖痛恨,若不留提辖来,很多面皮都欠都雅。赵某却有个事理,教提辖万无一失,足可安身出亡;只怕提辖不肯。”
鲁提辖开看时,只见楼下三二十人,各执白木棍棒,口里都叫:“拿将下来!”
鲁达道:“留下这些儿还洒家也好。”众僧忍笑不住。真长老在法座上道:“大众听偈。”念叨:“寸草不留,六根清净;与汝剃除,免得争竞。”长老念罢偈言,喝一声“咄!尽皆剃去!”
赵员外便道:“四海以内,皆兄弟也。如何言酬谢之事。”
到得寺前,早有寺中都寺,监寺,出来驱逐。两个下了肩舆,去庙门外亭子上坐定。寺内智长老得知,引着首坐,酒保,出庙门外来驱逐。赵员外和鲁达向前见礼。智真长老打了问讯。说道:“施主远出不易。”
酒保禀长老说:“智深好生无礼!全没些个削发人礼面!丛林中如何安着得此等之人!”
长老道:“他是赵员外施主的兄弟。如何撇得他的面皮?你等世人且休狐疑,待我看一看。”焚起一柱信香,长老上禅椅盘膝而坐,口诵咒语,入定去了;一炷香过,却好返来,对众僧说道:“只顾剃度他。此人上应天星,心肠朴直。固然时下凶顽,射中驳杂,久后却得清净。证果不凡,汝等皆不及他。可记吾言,勿得推阻。”
智深不晓得戒坛承诺“能”“否”二字,却便道:“洒家记得。”众僧都笑。受记已罢,赵员外请众僧到云堂里坐下,焚香设斋进献。大小职事和尚,各有上贺礼品。都寺引鲁智深参拜了众师兄,师弟;又引去僧堂背后选佛场坐地。当夜无事。
金老说道:“仇人听禀,前日老夫初到这里,写个红纸牌儿,朝夕一柱香,父女两个兀自拜哩;本日仇人切身到此,如何不拜!”
知客出来请赵员外,鲁达,到客馆里坐地。
鲁达道:“洒家是个该死的人,但得一处安身便了,做甚么不肯!”
长老道:“何故又将礼品来?寺中多有相渎施主处。”
那男人见不是头,挑了担桶便走。智深赶下亭子来,双手拿住扁担,只一脚,交裆着。那男人双手掩着,做一堆蹲在地下,半日起不得。智深把那两桶酒都提在亭子上,地下拾起镟子,开了桶盖,只顾舀冷酒吃。无移时,两桶酒吃了一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