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说是以于开元年间,极被宠遇。肃宗即位时,杨氏已薨,追尊为元献皇后;他常日曾把怀胎时的事,说与肃宗晓得,肃宗极感张说之恩。张家二子张均、张垍,肃宗自幼和他嬉游饮食,似同胞兄弟普通。张说亡后,二子俱为显官,张垍又赘公主为驸马,恩劳非常,不料以从逆获咎当斩,肃宗不忘旧恩,欲赦其罪。却因上皇曾有叛臣不成轻宥之谕,今若特赦此二人,不敢不表奏上皇;只道上皇亦必怀旧,免其一死。不道上皇览表,即批旨道:
顽妻与恶奴,无药可救治。纵有苦口言,恐反为倒霉。
当初张说制作居住的宅第,当时有个善观风水的和尚,名唤法泓,来看了这所第宅的范围,说道:“此宅甚佳,繁华连缀不断,但切勿于西北隅上取土。”张说当时却不把这句话放在乎里,竟未曾叮咛家人。数今后,法泓复来惊奇道:“宅中气候,何忽冷落,必有取土于西北隅者!”急往看时,果因众工人在彼取土,掘成三四个大坑,俱深数尺,张说急命众工人以土填之,法泓道:“客土无气。”因感喟不已,私对人说道:“张公繁华止及身罢了,二十年后,其郎君辈恐有不得令终者。”至是其言果验。先人有诗云:
昔日纵教梅下死,胜他驿馆丧残躯。
你道上皇因何不肯赦此二人?当日车驾西狩,行至咸阳处所,上皇参谋高力士道:“朕今此行,朝臣尚多未知,从行者甚少,汝试猜这朝臣中谁先来,谁不来?”力士道:“苟非怀贰心者必无不来之理。窃意侍郎房琯,外人俱觉得可作宰相,却未蒙朝廷大用,他又常为安禄山所荐,今恐或不来。尚书张均、驸马张垍,受恩最深,且系国戚,是必先来。”上皇摇首浅笑道:“事未可知也。”有驾至普安,房琯奔赴行在见驾。上皇首问:“张均、张垍可见否?”房琯道:“臣欲约与俱来,彼游移不决,微窥其意,似有所蓄而不能言者。”上皇顾谓高力士道:“朕固知此二奴贪而无义也。”力士道:“偏是受恩者竟怀贰心,此诚人所不及料。”自此上皇常痛骂此二人,本日怎肯赦他!肃宗得旨,心甚不安,即亲至兴庆宫,朝见上皇,面奏道:“臣非敢徇情坏法,但臣向非张说,安有本日?故不忍不曲宥其子,伏祈父皇法外推恩。”上皇犹未许,梅妃在旁进言道:“若张家二子俱伏法,燕国公几将不祀,甚为可伤;况张垍系驸马,或可邀议亲之典。”肃宗再三恳请,上皇道:“吾看汝面,姑宽赦张垍便了。张均这奴,我闻其引贼搜宫,粉碎吾家,决不成活。”肃宗不敢再奏,谢恩而退。上皇本日乃下诰云:
天下以其身为安危者,殆三十年;功盖天下而主不疑,位极人臣而众不嫉;穷奢极欲,而人不非之。自古功臣之繁华寿考,无出于其右者。
仙种不留人间,琪花仍入瑶台。
前人云: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又云:移孝能够作忠。夫事亲则守身为大,皮肤不敢有伤;事君则致身为先,性命亦所不顾。二者极似分歧,而其理要无或异。故不孝者,天然不忠,而尽忠者,即为尽孝。古者另有其父不能为忠臣,其子干父之蛊,以盖前愆者;况忝为名臣之子,世受国恩,乃临难不思殉节,竟甘心降贼,堕家声于国宪。国之叛臣,即家之贼子,不忠便是不孝,罪不容诛,虽天子思唯其父,曲全其命,然遗臭无穷,虽生犹死了。倒不如那失恩的妃子不负君恩,磨难之际,恐被污辱,矢志捐躯却得神仙救济,死而复活,安享后福,吉利命终,足使先人传为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