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公子在辕门外,爬在掌家肩背上,见表兄的锏,舞到好处,连身子多不瞥见,就是一道月光罩住,不敢大声喝采,暗喜道:“公然好。”叔宝舞罢锏,捧将上来。罗公又问道:“还会甚么技艺?”叔宝道:“枪也晓得些。”罗公叫取枪上来。两班官将阿谀叔宝,拣绝好的枪,取将上来。枪杆也有一二十斤重,铁条牛筋缠绕,生漆漆过。叔宝接在手中,把虎身一矬,右手一迎,牛筋都迸断,攒打粉碎,连续使折两根枪。秦琼跪下道:“小将用的是浑铁枪。”罗公点头道:“真将门之子。”命家将:“枪架上把我的缠杆矛抬下与秦琼舞。”两员家将抬将下来。重一百二十斤,长一丈八尺。秦琼接在手中,打一个回身,把枪收将返来,觉道有些拖带。罗公悄悄点头道:“枪法不如。此子还可教。”这里隐着个罗府传枪的根脚。罗公为何说叔宝枪法不如?因他没有传授。秦琼在齐州当差时,不过是江湖上行教的把式野战之法,却如何当得罗公的法眼?恰姑息奖饰几声。这些军官见舞得这重枪也吃惊,看他舞得簇簇,不辨好歹,也跟着罗公喝采,连叔宝心中一定不自道好哩!叔宝舞罢枪,罗公即便传令开操。只听得教场中炮声一响,恰是:
但教有宝怀间蕴,终见鸣珂入帝里。
富来报德易,困日施恩难。以是韩天孙,令媛酬一餐。
鄙谚道得好:运去黄金跌价,时来顽铁生光。叔宝在山东也做了些事,一到潞州,吃了很多波浪,只是一个时运未到。一旦遇了罗公,怕不高山登天,显出平生本领?罗公要搀扶叔宝,大操全军。罗公坐帐中,十万雄兵,画地为式,用兵之法,井井有条。帐前大小官将头子,全装披挂,各持锋利东西,排班摆布。叔宝在左班中旁观,悄悄点头:“我是井底之蛙,不知六合之大,枉在山东自大。你看我这姑爷五旬以外,须发皓然,着一品服,掌生杀之权,一呼百诺,大丈夫定当如此。”要知罗公也却不要看操,只留意于叔宝。见秦琼点头有嗟咨之意,唤将过来,叫:“秦琼。”叔宝跪应道:“有。”罗公问:“你可会甚么技艺?”秦琼道:“会用双锏。”罗公昨日帅府家宴问过,本日如何又问?因知他双锏在潞州贮库,不好就取锏与他舞。罗公命家将:“将我的银锏取下去。”罗公这两条锏连金镶靶子,共重六十余斤,比叔宝锏是非尺寸也差未几;只是用太重锏的手,用这罗公的轻锏越觉松健。两个家将,捧将下来。叔宝跪在地下,挥手取银锏,尽身法跳将起来。轮动那两条锏,就是银龙护体,玉蟒缠腰。罗公在坐上本身喝采:“舞得好!”莫非罗公的标下,就没有舞锏的人,独喝采秦琼么?罗公却要座前诸将钦服之意。诸将却也解本官的意义,两班齐声喝采道:“好!”
偶然打扫遇良工,精光直向彼苍烛。
旁观赞叹一齐起,当局精力百倍增。
叔宝归心如箭,马不断蹄,两三白天,竟奔河东潞州。入城到府前饭店,王小二先瞥见了,往家飞跑,叫:“婆娘不好了!”柳氏道:“为甚么?”小二道:“当初在我家少饭钱的秦客人,为性命官司,问罪往幽州去了。一二年到挣了一个官来,缠骔大帽,骑着马往府前来。想他恼得我紧,却如那边?”柳氏道:“前人说尽了:‘去时包涵面,转来好相见。’当初我叫你不要这等炎凉,你不肯听。现在没脸孔见他。你躲了罢。”小二道:“我躲不得。”柳氏道:“你如何躲不得?”小二道:“我是饭店。倘他说我住住儿等他相见,我如何躲得这些时?”柳氏道:“如何样?”小二道:“只说我死了罢。人死不记冤,打发他去了,我才出来。”王小二着了忙,出这一个题目与老婆,忙走开了。柳氏是个贤妻,只得依了丈夫,在家下假做哭哭啼啼。叔宝到店门外上马,柳氏迎道:“秦爷来了。”叔宝道:“贤人,我还未曾出去拜谢你。叫部下看了顿时行李,待我到府中投文书来。”取罗公书,竟往府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