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含金粟拂征鞍,草吐青芽媚远滩。
越国府红拂侍儿张出尘,叩首上禀:妾以蒲柳贱质,得傍华桐,虽不及金屋阿娇,亦可作玉盘小秀。有何不满,遽起离心?妾缘幼受许君之术,暂施慧眼,聊识豪杰,所谓弱草附兰,嫩萝依竹罢了,敢为张耳之妻,庸奴其夫哉!临去朗然,不学后代淫奔之态。谨禀。
张氏复把官裳穿好,戴上乌纱。李靖道:“贤卿为何还要这等装束?”张氏道:“刚才进店来,是差官打扮;今见我是个妇人,反有很多不当了。”李靖忖道:“好一个邃密女子!”仲坚叫部下,移了酒肴出去。大师举杯畅谈,酒过三杯,张氏问仲坚道:“大哥几时起家?”仲坚道:“苦衷已完,明日就走。”张氏见说,立起家来道:“李郎陪我张哥痛饮,我到一个地点去,如飞的就来。”李靖道:“这又奇了,还要到那边去?”张氏道:“郎君不必猜忌,少刻便知分晓。”说完点灯竟出房门。李靖见此风景,老迈猜疑。仲坚道:“此女子去处非常,亦人中龙虎,少顷必来。”两人又说了些苦衷。只听得门外马嘶声响,张氏早已走到面前。仲坚道:“贤妹又往那边去了来?”张氏道:“妾逢李郎,毕生有托,原非贪男女之欢。彻夜趁此兵符在手,刚才到中军厅里去,讨了三匹好马。我们吃完了酒,大师清算上马出门。料有兵符在此,城门上亦不敢劝止,即借此脚力,以游太原,难道两便?”两人见说,称奇赞叹。吃完了酒,即便清算行装,谢别仆人,三人上马,扬长的去了。
春气着山萌秀色,微风沾水弄微澜。
两人正在房里乱嚷,只闻声间壁寓的一人,排闼出去,是武卫打扮,问道:“那位是药师兄?”李靖此时气得呆了,随口应道:“小弟便是。”张氏谛视,把那人一看,忙举手道:“尊兄上姓?”那人道:“我姓张。”张氏道:“妾亦。”说了两个字,缩住了,忙改口道:“这小弟亦姓张,如若不弃,愿为昆仲。”那人见说,复细心一认,哈哈大笑道:“你与我结弟兄甚妙。”当时李靖方问道:“张兄尊字?”那人道:“我字仲坚。”李靖上前执手道:“莫非虬髯公么?”那人道:“然也。我刚才下寓在间壁,闻声你们议论,知是药师兄,故此走来。媒介我已听得;但此位贤弟,并不是为兄执柯者。细详张贤弟的苦衷,莫若弟利落,待弟说了出来,到与二位执柯何如?”张氏道:“我的行藏,既是张兄看破,我可不便坦白了。”走去把房门闩上,即把乌纱除下,卸去官装,便道:“妾乃越府中女子。因见李爷眉宇不凡,愿托毕生,不以自荐为愧,故而乘夜来奔。”仲坚见说大笑称快。李靖道:“莫非就是白天执拂的美人么?既贤卿有此美意,何不早早明言,免我很多回肠。”张氏道:“郎君法眼不精,若我张兄,早已认出,不烦贱妾饶舌了。”仲坚笑道:“你佳耦原非等闲之人,快快拜谢了六合,待我去取现成酒肴来,权当花烛,痛饮了三杯何如?”两人见说,欣然对天拜谢了。
话说王伯当乃弃隋的名公,眼空四海,他那边看得上那黄伞下的紫衣少年?齐国远、李如珪,彼苍白日,放火杀人,那边怕阿谁打黄伞的尊官?秦叔宝却委身公门,知高识下,赶在甬道中间,将三友拦住道:“贤弟们不要上去,那黄伞底下,坐的少年人,就是修寺的施主。”伯当道:“施主罢了,如何就不走?”叔宝道:“不是这等说,是个现任的官员。”李如珪道:“兄如何晓得?”叔宝道:“用这两面虎头便牌,想是现任官员。今我兄弟四人走上去,与他见礼好,还是不见礼好?”伯当道:“兄讲得有理。”四人齐走小甬道,至大雄宝殿,见很多的匠作,在那边做工。叔宝叫了一声。世人近前道:“老爷们有甚么话叮咛?”叔宝道:“借问一声,这寺院是何人修建得这等划一?”匠人道:“是并州太原府唐国公李老爷修盖的。”叔宝道:“他留守太原,如何又到其间来干此功德?”匠人道:“因仁寿元年八月十五日,李老爷奉圣恩钦赐回籍,晚间寺内权住,窦夫人临蓐了第二位世子,李爷怕秽污了清净地土,发心布施,重新修建。那殿上坐着打黄伞的,就是他的郡马,姓柴名绍,字嗣昌。”叔宝心中就知是那日在临潼山,助他那一阵,晚间到此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