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
且说李靖是夜宿于客店,梦一神人,幞头像简,乌袍角带,手持一黄纸,对李靖道:“我乃华山判官,奉大王之命,与你这一纸。你平生之事都在上。”李靖接来展看,只见上写道:
向来国度休咎祸福,虽系天命,多因人事;既有定命,必有前兆。于此若能惊骇修省,便可转灾为祥。所谓妖由人兴,亦由人灭。若但心胸猜忌,欲遏乱萌,好行诛杀,因此奸佞乘机,设暗害人,此不但不敷以弭灾,且适足以酿祸。
此时是仁寿元年七月了。太子闻得李渊辞任,对宇文述道:“张麻子这计极妙,只是枉害了李浑,反替这厮保满身家归去。”宇文述道:“太子若饶得过这厮罢了;若放他不下,下官一计,定教杀却李渊百口性命。”太子笑道:“早有此计,却不消耗这很多心机。”宇文述道:“这计只是现在可行。”因附太子耳边说了几句。太子拊掌道:“奇策!事成后将他女口囊橐尽以赐卿。只是他也是员战将,未易翦除。”宇文述道:“以下官之计,定不辱命;纵使不能尽成果他,也叫他吃此一吓,再不考虑出来仕进了。”两人定下战略,关键李渊。
张衡出来暗布流言。开初是村落胡说,厥后贩子喧传;先止是小儿胡言,渐至大人传播,都道:“桃李子有天下。”又道是:“杨氏灭,李氏兴。”街坊上不知是那边起的,巡捕官禁约不住,垂垂的传入禁中。晋王用心启奏道:“里巷妖言不祥,乞行制止。”隋主听了,甚是不悦。连李渊也担了一身干系,坐立不安。但隋主已是先有疑在心了,只考虑那李浑身上。
“布衣李靖,不揆狂简,献疏华山大王殿下。靖闻上清下浊,爰分六合之仪;昼明夜昏,乃著神人之道。又闻聪明朴重,依人而行,至诚感神,位不虚矣。伏惟大王嵯峨擅德,肃爽凝威;为灵术制百神,配位名雄四岳;是以立像清庙,作镇金方。遐观历代哲王,莫不顺时禋祀。兴云致雨,天实肯从,转孽为祥,何有不赖?于乎靖也,一丈夫尔,何乃进不偶用,退不获安,呼吸若穷池之鱼,去处比失林之鸟,哀伤之心,不能亡已!社稷凌迟,宇宙颠覆,奸雄竞逐,郡县土崩。兹欲建义横行,云飞电扫,斩鲸鲵而清海岳,卷氛祲以辟江山。俾万姓昭苏,庶物昌运,即应天顺时之作也。若大宝不成以据望,思欲仗剑谒节,俟飞龙在天,捧忠义之心,倾身济世,吐肝胆于阶下,惟神降鉴。愿示进退之机,以决平生之用。有赛德之时,终陈伐鼓。若三问不对,亦何神之有灵?靖当斩大王之头,焚其古刹,建纵横之略,未为晚也。惟神裁之。”
燕雀安知鸿鹄志,任他肉眼笑豪杰。
此时蒲猴子子李密,位为千牛。隋主道他有反相,心也疑他。他却与杨故旧厚,杨素要保全李密,遂赞高颎之言,暗令李密辞了官。当时在朝姓李的,多有乞归田的,乞辞兵柄的。李渊也趁这个势,乞归太原养病。圣旨准行,还令他为太原府通守,节制西京。这高颎一疏,单救了李渊,也只是个王者不死。
那老夫人年可五十余,缘裙素襦,举止端雅,立于堂上。摆布女婢数人,也有执巾栉的,也有擎香炉的,也有捧快意的,也有持拂子的,两边侍立。李靖登堂鞠躬晋谒。老夫人安闲答礼:“叨教,尊客姓氏,因何至此?”李靖通名道姓,具述射猎迷路,冒昧投宿之意,且问:“其间是何家宅院?”老夫人道:“此处乃龙氏别宅。老身偶与小儿居此。彻夜儿辈俱不在舍,本不当遽留外客;但郎君迷路来投,若不相留,昏夜安往?暂淹尊驾,勿嫌慢亵。”遂顾侍婢,命具酒肴款客。李靖方谦谢间,酒肴早已陈列,杯盘列举,皆非常品。夫人拱客就席,本身却另坐一边,命侍婢酌酒相劝。李靖见夫人端庄,侍婢恭敬,恐酒后失礼,不敢多饮;数杯以后,即起家辞职。老夫人道:“郎君尊骑,已暂养厩中。前厅左厢,薄设卧榻,但存候寝。倘夜深时,或者儿辈返来,人马喧杂,不必惊奇。”言讫而入。苍头引李靖到前厅卧所,只见床帐裀褥,俱极华丽。李靖暗想:“这龙氏是何贵族,却这等丰富,且是待客有礼?”又想:“他家儿子若返来,闻知有客在此,或者要请相见,我且不成便睡。”因而闭户秉烛,独坐以待。因见壁边书架上,堆满册本,便去顺手取几本旁观消闲。本来那书上记录的,都是些河伯海若,及水族奇特之事,俱目所未睹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