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隔着远看不清人像,但也晓得那是州府通缉犯人的名录,便与净玉假装白撞地靠近那边,在人像上扫过一眼,此中或有穷凶极恶虬髯大胡的男人,也有闪动奸猾尖嘴猴腮的男人,直看到最末一张,鲜明就是严家二少爷严湛琥的模样,我和净玉待想再看真几分,就有官差过来摈除,我俩只得走了。
我奇特道:“这些人如何不是进城去的?”
另一个道:“嗯,这货好得很,少爷和丫环,嘿!这丫环就当扬州瘦马的卖上价……”
出了渡头,严楚雇辆骡车,说往鸭子塘,我和少爷又饿又累,上了车里便不自发相互倚靠着背睡熟。也不知走了多久,车轮磕到空中的石块颠颠簸簸,我含混间睁眼问:“严楚,另有多少路程才到?”严楚与赶车的都坐在车外,听到我喊就探头返来道:“另有一段,你和少爷尽管睡就是。”
这遭看来二少爷是真的无家可归了,我想起桃三娘曾说的一句话里,所谓多少大户人家也得根株尽净的了局,便是如此么?我失魂落魄地想到这些,眼眶又酸起来,净玉不声响,也就拉了我回庵,跟惠赠师太、二少爷、严楚申明这统统,大师商讨了一番,都觉着二少爷于此地再不成久留,到亲戚处出亡,对方也恐怕躲之不及,就算有肯帮手的,也怕官司会连累到人家,只是身上银钱未几,随身之物除了一把油伞加一身换洗的孝服,便再没有了。最后还是严楚想到个别例:“我过世的老娘原有个亲弟,家住镇江鸭子塘,是些做小买卖的买卖人,一家子满是话头极少又诚恳,这几年来我和这娘舅也不生分,隔一年半载就会到他那儿逛逛住些日子,现在少爷既如许,咱不如坐船过南边,到镇江我娘舅家住几日,他必不会回绝。”
这夜,我就与惠赠睡在她的禅房里,少爷和严楚睡在后院菜地旁的小屋,净玉值夜,本来大师都战战兢兢怕那些人返来抨击,未曾想后半夜也没有动静,大师才安稳睡到天明。
城门口保卫公然比以往森严,个个口鼻都蒙着白纱布,有想进城的就赶走,如是出城的,则申明许出不准入的端方,然后带到一个木栏公告前,我细心看去上面竟贴了七八张人像,上面各写出姓名,官差一个个细心对了面相才放行。
我想到屋里的少爷,再看看本身,现在我和他竟都是不异的处境,又想起他之前说的那句国破家亡,俄然就悲从中来,蹲在庵门下我就哭起来,净玉在中间想劝又不知该说甚么话,最后还是一把拉起我说:“看你哭得民气烦,干脆我与你到城门那边看看,若此时又开了城呢?再不可我也陪你去那烧的去处走一趟罢了。”
净玉为人实在,开口就去问,这一问之下惊得我魂飞魄散,本来城里的疫痢更加严峻,传闻昨日又死了几百人,现在城里严禁了关卡,只许出不准入,城里的贩子食店也一概停止,以是这些本来筹算进城发卖的也全数被赶了返来。
那人临走时还说了句:“万一真在那边,你去迟了可都见不着了。”
第二日夙起,我帮净玉洒扫门庭并翻开庵门,不见昨晚那几个被净玉扔出去的能人,倒是瞥见三三两两推着杂货板车的乡民,看模样应是一早进城发卖的,却不知如何都往回的方向走了。
半梦半醒间,只晓得车一向在走,车轮经常磕在石头上,颠得车里晃闲逛悠。这些人一整日也不给我们喝水,好不轻易熬到早晨,车子才终究停下,一个男的掀起车帘,看内里天竟都又黑了,他拿着刀子出去在我们面前晃一晃:“现在给你们松绑,就乖乖地下车来,咱也让你们喝水吃点东西,咱丑话先说,要想逃,爷这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