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三人前嫌尽释,在高台之上喝酒畅谈。默辰道:“起初数年默辰听闻先生奉诏翰林,如何又流落四方?”太白微微一笑,道:“纵酒以自昏秽,权贵甚厌之,在朝数年,诗文只为装点承平,我亦厌之,故而去官离京。鄙人夙来志向短浅,流落江湖合法其所。”默辰见他笑中带涩,知是其自嘲之言。默辰也曾品读太白暮年的《与韩荆州书》,知此人实则抱青云之志,只是生性萧洒磊落,精于文墨而不善权变之机,于对劲之时必不免率性而为,是以而遭人嫉恨也不敷为奇。此等脾气如果游历江湖自无不成,但在朝为官则恐怕动辄得咎了。默辰跟随王忠嗣为官为将多年,深知此中短长,当下也不批驳于他。两人均是饱读诗书之辈,又皆有郁郁不得志之感,故而把酒言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太白尽数数年来江湖游历的奇闻异事,默辰则畅谈边陲交战的宏伟旧事,樊云童举杯相陪,大感欣喜。
是夜月明如镜,远方星火闪动,脚下江水滚滚。三人置身于高台之上,心中称心不成言表。至子时,默辰早已不堪醉意,太白喝到酣处,大呼一声道:“拿笔来!”那雷姓青年早已拜别,冷若水忙呈上笔墨。太白执笔起家,在墙壁上题诗一首:“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斗。不敢大声语,惊骇天上人。”默辰看时,见太白不假思考,一步成诗,下笔如走龙蛇,大开大阖,畅快淋漓,与其剑术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由抚掌喝采。太白写毕掷笔于江,便倒地不起。默辰本是谦谦君子,生性松散端庄,此番与太白相聚,竟也放荡于形骸以外,亦自席地眠。数今后,藏酒阁老板冷中元将诗中“摘星”二字拓下,制成牌匾,自此“藏酒阁”改名为“摘星楼”,远近无不闻讯而至,皆欲一睹太白风采,买卖更加昌隆。
未几时,一大坛酒已然见半,三人皆大有醉意,默辰眼神昏黄,忽见门口一团红影转出,定睛一看,倒是一个红衣少女笑吟吟地站在门口,说道:“爹爹使我来关照三位前辈喝酒。”默辰朝太白哈哈笑道:“冷老板深恐先生酣醉跌落绝壁了。”太白霍然拉起默辰,二人并肩站立在高台边沿,脚下便是千仞峭壁,江水拍岸之声不断于耳,太白伸手遥指江中随波泛动的一轮明月道:“他日我若醉乡捕月而死,乃是合法其所也!”樊云童见此人狂意大发,也是悄悄心惊。当时玉盘高悬,山风轻拂,默辰自出京以来,表情便未曾这般镇静。当下叫那女孩儿过来,附耳说了几句话,那女孩儿眼睛一亮,当即回身去了,未过量时,又带着笔墨上来,前面还跟着个别格非常结实的青年。青年哭丧着脸,手中却端着一方极大的砚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