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面貌超脱、青衣长剑的年青人蹲在碑坑边上,低头瞧向坑内,脸上带着纯真而和煦的笑意,就像一个孩子发明了某类别致而风趣的事物。
郑殊道公然被这个动静转移了重视力:“刘屠狗?‘吞天病虎’这个名号我在入京路上已听了无数遍,先是兰陵王将这个病怏怏的少年赞为猛虎,随后其单独接下大神通者一击而不死,竟还将神通刀气一口吞了,但是确有其事?”
敖莽抚掌笑道:“巧了,说到告终,此剑因果不小,怕是另有人要找你告终。”
敖莽闻言哈哈大笑:“独你一言一行皆是剑走偏锋,却常常深得我心!然莽何德何能,焉能与武成王相提并论?位极人臣者的盖棺定论,实在不在于生前如何显赫,而是要看身后还能被多少人惦记。忠臣万人唾骂,甚么时候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了才是真的死得其所,奸佞万古流芳,入庙受享香火成神才称得上欺世盗名。”
郑殊道摇点头:“殊道连鹿元神都未见到,鹿公是生是死更是不知,家师的意义,大神通者寿数极长,一日不能确认,江湖传言便不敷为信。”
敖莽点点头:“当日我亲眼所见,是谪仙帖秉笔执事、飞仙观主鲁绝哀出的手,自不会有假,只不过刘屠狗伤势极重,至今未曾露面,却也无死讯传出,怕是仍在卧床养伤吧。”
郑殊道恭敬道:“殊道游历天下,所见果如敖公所言,尽皆腐朽不堪,愈发体悟劫灰真意,剑道又有精进,此次回剑宫,家师亦是欣喜不已,说敖公虽不习剑,倒是能得此中三味者,几近于道。”
过了好久,他才心对劲足地站起家来,迈着散淡而疏懒的步子踱到府门前。
此中一张软席上无人,另一张软席的案几以后,则横卧了一其中年方巾文士,虽说边幅浅显,傲视之间却自有严肃气度。倘刘屠狗见了,定会认出此人恰是当日在京师北郊有过一面之缘,由很多妙手保护环抱、驾牛车指导江山的那人。
他拍了拍大腿,嘿然道:“今时之敖莽只能算个权臣,不及戚鼎多矣,身后名声如何,那是你等后辈的事儿了,与我何干?”
这条斜街名声极大,不但史册上曾有“五门出七侯,劈面皆宰执,非大名高姓、衣朱着紫者不成居之”一类的溢美之词,在京师百姓的贩子逸闻当中更是屡被提及。
郑殊道会心,反手将背上长剑抽出,放于身前案几之上:“敖公将春雷赠我,春雷堂是以不存,倒是殊道的罪恶了。”
厅堂周遭皆是日久年深、伞盖遮天的古树,堂前亦有匾额,却无字,两侧柱上有楹联一副,写的是“民气似铁,千人恨万人惧方称我意;天意如炉,蒸不烂煮不透能奈我何。”
郑殊道在席上欠身,正色道:“敖公豁达,殊道感佩。此番甘州之行,殊道擅作主张,以敖公名义与公西氏缔盟,与宋先生亦多有抵触,狂悖之处,正要请罪!”
敖莽却点头,笑容中带了些调侃的意味儿:“鲁绝哀不开口,谁敢越俎代庖?那老狗最是个不讲理不要脸的。换做别的大神通者,绝做不出在京师附近众目睽睽之下杀人泄私愤的事情来。依我看,即便他不亲身了局以大欺小,恐怕也早有谪仙帖的妙手等在京师了。你别急着脱手,我们呐,就等着看戏吧。”
“当日告别敖公后远赴甘州,后又被家师传召,回了西湖一趟,竟是经年未曾前来拜见了。方才瞧了眼那府门外碑坑,仿佛此中仍有冤魂嚎哭传出,遐想武成王当年速起速败之事,不堪唏嘘感慨。幸而敖公尚在,且风采更胜往昔,赛过武成王多矣,想来这堂名是要一向空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