厥后,我曾祖父在老族长的力挺下先是当上了童家村的村长,没过几年又接任红枪会的“大师兄”(会长,领头人),再厥后又被推举为镇公所的镇长,一时风头无两。
媒人手里拽着一根宿命的红线敲开了我曾祖父家的大门……
我曾外祖父母感觉长此以往下去不是体例,就筹措着早点把我奶奶嫁出去。周庄与童家村相互通婚几百年,邻里之间或多或少都沾亲带故。固然这两个村庄中间只隔着一条临仙河,但是两边的民风却大相径庭。周庄人崇文,童家村人尚武。周庄人的老祖宗仰仗在考场中考取功名来灿烂门楣,耕读传家;童家村人的老祖宗靠高深技术和忠勇义气立名乡野,薪火相传。
我爷爷奶奶给我讲过的和鬼子有关的故事另有很多。鬼子爱吃山区的柿饼、山查、核桃、软枣、秋后蜜(一种小蜜桃)等土特产,却不肯吃煎饼。本地老百姓就猜想日本人和中国人的肠胃是否有甚么分歧,他们说鬼子的肠子像面条(也有说像筷子的)一样细,鬼子吃了煎饼轻易消化不良,会把肠子堵住,肠子堵了就拉不下屎来,人就会被活活憋死。
奶奶说,鬼子惊骇过河,又不会泅水,一旦让大水卷跑,鲜有活命者。我表示有点思疑,日本是一个岛国,四周环海,捕捞业那么发财,在海边长大的人如何能够不会泅水呢?可究竟胜于雄辩,一个小队的鬼子根基上都溺水而亡了,幸运活下来的几个鬼子也被中国军民俘虏,临时关押在镇公所的堆栈里。
抗战胜利前夕,八路军在佛爷岭上打枪,枪声响了一夜,暴风雨残虐了一夜。鬼子撤退时正赶上临仙河发大水,这些来自人间的恶魔被大水猛兽刹时吞噬,几近全军淹没。
说到鬼子的罪过,比杀人放火更令村民们感到惊骇的是抓花女人。有一次,一个妊妇回周庄走娘家,她怕走通衢会碰上鬼子,就咂摸着走山路进村。她刚走到凤凰地,不料却与两个正在巡山的鬼子狭路相逢。
民国三十一年,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我爷爷迎娶了我奶奶。我奶奶嫁到童家来时年方十九(虚岁,乡村风俗叫法),她比我爷爷大了整整六岁。婚后的糊口……该如何说呢!
因为有这段出洋的经历,我曾祖父是乡里少有的见多识广之人。他生得高大魁伟,勇武过人,爱打抱不平,做起事来雷厉流行,并且不畏刁悍,一身正气,在乡民气中享有很高声望。
鬼子早晨巡查时踏着整齐的法度穿过铺着青石板的街道,清脆的脚步声在安好的村落里回荡。开初因为没有见过鬼子长啥样,奶奶和村里的很多妇女一向觉得鬼子穿的是“铁鞋”(实在是硬底军靴)。
固然当时各种县立小学、省立中学和国立大学已经各处着花,但是乡村仍然以私塾教诲为主。童家村私塾就设在童氏宗祠的一间东配房内。
但是日本话太啰嗦,爷爷说用日语从一数到十所花的时候都够用汉语说三十个数字了。小镇的奴化教诲推行了一段时候后就搞不下去了。阿谁整天跟在日本人屁股前面转的狗主子(鬼子翻译官)逢人就讲,太君说咧,中国文明大大的好!
村里尚未出阁的大闺女谁也不敢上街。一到夜幕来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插好门栓,拿一根又粗又长的圆木头把大门从内里顶死。奶奶说,鬼子老是用枪托砸门,大门健壮的人家,鬼子砸不开就会主动拜别;如果谁家的大门不健壮被砸开了,那也只好听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