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老泰山是个戏痴,为了听戏、唱戏,万贯家财都散尽,谭老板谭沐秋就是人家家戏里出来。宁老先生一辈子,也算玩物丧志,现在就落得那一套老宅院还没拆。家道虽是不济,倒是用银钱堆出了很多名角儿,阿谁时候江南六大班哪个没在老先内行下唱过?只现在都□□了,倒回不去了。”
齐天睿从绣楼高低来,厅堂里的来宾已然被号召到前厅赴宴,留下的都是讨赏的下人们,一拥而上,认得不认得的齐声唤二爷,齐天睿不得不该了几个叩首,撒尽身上揣着的喜包这才脱了身。
说罢齐天睿抬步就走,留下身后一世人红彤彤的,托着两只交杯酒面面相觑,一只满,一只空……
“谭家班不唱堂会,你头一天儿晓得啊?”
正走着,远远从那背影处传来人声,齐天睿立足瞧,水廊桥上快步走来一小我,红彤彤的灯笼照着细雨辨不清,待走近方认得是转运使家的公子韩荣德,这一身锦缎华服喜庆比新郎官有过之无不及,衬得那细皮嫩肉、剑眉凤眼实足是个模样。齐天睿往他的来路瞧了瞧,“你这是打哪儿来?”
齐天睿闻言暗自笑笑,摇点头,心道:叶公好龙,毕竟脱不开‘面子’二字,再喜好也不过是拿来解闷儿,不肯屈尊赚伶人钱。宁玩物丧志饿死,不走下九流谋生,老泰猴子然矫情。
这丫头的模样怎的像是在哪儿见过?这么些年在外头与人打交道,齐天睿自认眼睛毒、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这也是为何他能在城北那暗淡的角落仅凭着一张恍惚的画像将埋没多年的人挖出来。今儿怎的倒拙了眼?如果旁的也罢了,可长成她这副模样,他如何会忘了?并非是本身好色,只是如许一张脸,莫说是男人就是女人见过也断不会等闲健忘。那双眼睛竟然是透亮的虎魄色,又大又圆,即便不决计,也是遮拢不住,所谓双瞳剪水于她都是过于陋劣之饰,因着色彩淡,仿佛全部眼眸都在漾着水波,深水清潭,看一眼人都似要淹了出来,不由人就挪不开眼,中了邪似的。双睫稠密讳饰不住,玄色的小刷子烛光底下在那淡色的眸中投下影子,像那月下湖水淡淡的树影,就是这一刻,就是这一个气象如此熟谙!在那里见过,究竟是那里?
四周喧闹这才又入耳,“咳!”齐天睿干嗽了一声,回身,见喜娘们托了各色喜盘到跟前儿,最前头是两只小银碗,碗里盛着几颗小汤圆,齐天睿顺手拿了一碗扒拉进嘴里,甜甜糯糯的,就是凉了有些黏牙,又从另一只盘子捡起上一只斟得满满的龙凤杯,不待世人拦已是一仰脖子一饮而尽,顺手丢了空杯子,又漱了漱口,“你们弄吧,我走了。”
“不是不敷,压根儿也听不真章儿啊。不拘怎的,好歹也该请谭老板来两出给爷们助扫兴。”
“你可真是赢利赚昏了头,两耳不闻窗外事了。”韩荣德笑,“你那老泰山,换了旁人说不晓得也罢了,你竟也不晓得他是谁?”
……
韩荣德笑笑,“我原是跟着你往新房去,才见那天井隔得有些意义,里头瞧了瞧就又出来看看,多少年不来,还真是有些认不得了,绕来绕去好一会子。”
秀婧掩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