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满仓说着说着也许说顺口了,不免说秃噜了嘴,暴露狐狸尾巴来。
目眦欲裂,恨不得一口活吞了门外阿谁倒置吵嘴、人面兽心的牲口:“何满仓,你这个天打五雷轰的牲口,当年觊觎老夫产业,目前还欲强抢不成!你给老子听好了,老子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不容你得逞!”
直至气喘吁吁的老管家从外院急奔而来,顾不得满头满脑喷涌而出的汗水,踉跄着在颖娘跟前立住略有些佝偻的身子,朝着正如困兽般团团转的何员外一拱手,沙哑的声音里尽是说不出的怠倦、无措,另有惊骇:“老爷,那些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又来了,这回不但提着米袋挑着箩筐,手里还都拿着家伙什,气势汹汹,怕是端的就要脱手啊!”
面上好不轻易堆砌起来的悲怆、义愤不知甚的辰光丢到了脑后,取而代之的是掩也掩不住的诡异的镇静,乃至于猖獗。
“老爷!”
颖娘浑身绷紧,稠密的睫毛微微扇动,呆呆地望着飞溅在裙摆鞋面上的细碎瓷片,圆溜溜的杏子眼微微睁大,眼底却只要无尽的茫然。
啧了啧嘴,又翘起小拇指掏了掏招风耳朵,拧着脖子,牙缝里迸出三个字儿:“老牲口!”尤不解气儿,又紧跟着在内心骂了句“绝八代的老棺材!”
比方说火烧火燎的鼻咽喉,比方说咣当作响的肚子,比方说又湿又黏紧紧贴在身上的衣裳,比方说一丈外天井中翻滚的热浪……还比方说,门外巷弄里渐次响起的喧闹人声,乒乒乓乓关门闭户的声音、街头巷尾呼儿唤女的声音,以及身边短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拉风箱般的喘气声……
而此时本就紫涨充血的面孔上更是青筋直爆、面皮发麻。
这一嘲笑,本来套了身读书人的长衫,好轻易极力堆砌出两分人样的面孔上,就油然生出了两分匪气来。
可到底假的真不了。
提及来何员外本年也不过知天命的年纪,可就这短短月余的风景,本来斑白的头发已是全白了,脸上皮松肉垂,就连本来藏神的双眼都浑浊了起来,已是老态尽显。
又是“咣当”一声抛物声,一只空的青花茶盏在颖娘脚边四分五裂,一块块碎瓷片打着旋儿地躺在青砖空中上,又好悬被何员外尤不解恨的吼怒声唬的抖三抖。
实则已经下认识地沉浸在了自家本该应市的花式月饼的工序上,本身以及周遭的统统,都被她风俗性的主动隔断在外了。
背对着世人乔张做致的何满仓天然不会想到,身后已经有人开端惦记“人祭”了,嘴角小幅度的上挑了一下,却抽搐了半晌方才勉强收住。
再看何满仓本来如此伟岸的身形,就跟看庙里头人塑泥胎,却能救苦救难的神佛造像再无二致。
隆冬的凌晨,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风,跟着第一缕阳光透过虚空投下万道金光,全部六合都蒸腾了起来,仿若烧透了的瓦窑普通,就连氛围都近乎呆滞了。
一张口,自带伴奏的破锣嗓子还自带哭腔:“宗亲们,街坊们,长幼爷们,婶子嫂子们,乡里饥荒如何情状,诸位有目共睹。就连县老太爷都倡首粮铺大户献策献粮,挽救百姓于水火,万不准粮铺捂粮惜售,也断不准大户收藏密敛。可何荫松其人,明显家中仓廪充盈人所皆知,可为囤积居奇,竟然不吝谷烂陈仓,忍看乡邻饿殍载道!所作所为,为富不仁,见死不救,人神共愤,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