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茶铺的店家,另一个重视到他的人,便是卖力这片街巷洒扫的杂役。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麦色的肌肤,肥大的身量,样貌并不出众。额前垂下几缕发丝,堪堪将额侧的黥字遮住。
“你身后的柜子里,取荼芜、月支、茵墀、芸辉、银夏各一支线香,再去书架上随便取一本书卷。”那人说完,见苏九渊兀自愣神,不耐烦道:“老子另有很多事,你不快点老子就走了。”
那人的目光仍落在劈面墙角,并不答话。
次日一早,不知何故少夌又睡过了头,待仓促赶到巷子里,天已大亮。风炉上的水已沸腾,那人稳稳坐在那边,与昨日并无两样。少夌内心才算松了一口气,将手里的东西靠在墙边,径直畴昔,在他身边坐下。
少夌不怒反笑,“这都城里头,也就我一个晓得你胡说八道的来头,万一不谨慎说漏了嘴,你是不是要被捆了送官……”
半晌,只见四角青烟腾起,但是每一处烟气形状分歧。北首如青龙于天,烟雾薄弱彭湃,直上半空。南首却如幽兰初绽,亭亭袅袅,枝蔓蜿蜒而散。东首烟气本来笔挺上冲,到了半空忽地飞散开,如舞女水袖婀娜生姿。西首的烟雾环绕间,竟透出剑色刀光,铿锵缠斗间显出江山壮阔……
苏九渊仓猝回身去取香,公然在身后一面墙高的柜子里,找到几十余个密密的抽屉。抽屉上悬着木牌,录着香名。遵循方才那人所说,各取了一支,置于托盘之上。又返身去书架上寻书,随便一本都是闻所未闻令人瞠目神驰,却得空细看,从中顺手抽了一卷,仓促返回石台边。
店家还沉浸在方才的惊险当中,这才回过神来,“不……不清楚啊……他既然日日都来,想必明日还会再来的吧……”
苏九渊立时了然,一时也不及向洛秦伸谢,直接奔向东侧,公然在最外侧的金匮上看到了新悬的牙牌,上书:西阁。
约莫半个月前,少夌重视到日日坐在茶摊的那位客人。每日他入了这巷子,那人已经守在墙边,低头不语,并不与人扳谈。等茶摊开了炉,他就坐到同一个位子,仍专注地对着宫墙。他扫至那段宫墙下,那人才会抬眼看一看他,复又将目光落在墙角,仿佛那边有着甚么极贵重的东西。少夌顺着看了很多回,甚么也看不到,不过一些石砾沙土和芜草横生。但是那人的目光极其专注,让他每回颠末那边,都不自发的谨慎绕开了去。能少惹一事就少一事,他很明白这个事理。
少夌摸不着脑筋,只当他另有隐情,一时竟不知如何安慰了。
好久没有动静,苏九渊正欲问那来人,见他负动手正望向那棋盘正中,嘴里嘀咕道:“现在这防蠹的芸草也偷工减料了,集贤殿的阿谁老头子当真吝啬,再撕一页尝尝……”说罢又欲从苏九渊手中的书卷里扯去一页,苏九渊下认识地护着书,还将来得及禁止,听他一顿脚,叫道:“有了!”
那人忽地取了苏九渊手中的书,顺手就撕了一页。苏九渊大急,此书罕见贵重,世上估摸着只此一本,他竟如此不屑骄易。还未及出声,那人已将册页凑到西首香炉的炭上,悄悄的一声哧响,书卷一角已燃起卷曲,一缕青烟亦随之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