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悦点头，依言在右首紫檀嵌鎏金珐琅福寿纹摆屏旁的玫瑰椅上坐下，摊开书来看。
她见那端砚中朱砂将涸，干脆站起家来走至御书案前，提起松竹纹墨研细细研磨起来。
“到底是小主考虑的殷勤。”思勤应着回身回了御跑堂。
思勤抬高声音答道：“不瞒小主，皇上****批奏折到深夜，叮咛了每晚这个时候就换浓茶来提神。”
容悦点头，微咬下唇道：“思勤几个在忙着，臣女便帮把手。”
窗外夜色浓稠的如上用的松烟墨，炕几上本摆着九枝錾花龙凤呈祥银烛台，大炕旁又摆着一架赤铜鎏金的凤凰提灯，将室内照的仿佛白天。
两旁早有一小宫女挑开帘子，容悦回了书案前，学着思勤的款式，将青瓷盖碗放在桌上寸许处。
天子问：“皇祖母身子可好？”
彼时天将日暮，整间大殿内光芒暗淡不明，只觉宫女轻手重脚往四周上灯，便有那晕黄的光圈此地从各处卷来。
外头明显是玄月天，却好似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小小的人儿如黑夜中乱飞的飞蛾挣扎着向着暖和的火苗，不觉心中出现一股如泣如诉之感，湿热的重重雾气氤氲了这人间，冲散了聚散悲苦。
御案不知几时被踢了一脚，倾荡间几本明黄包裹的奏章滑落在床上，地上，脚踏上，青花瓷飞龙出云花腔的盖碗咕噜噜滚落在厚重的地毯上，蜜色的茶汤极快地被吮吸洁净。
天子转头端茶，抬目见是她，略愣了愣，才笑道：“看得累了？”
衬着天子的脸庞表面清峻如刀刻斧斫，那容色倒是极其暖和的，只是如许灼灼地瞧过来，却叫她抵挡不住，不过心甘甘心溺毙在那千尺古潭罢了。
她说着视野扫过天子，见那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紧紧盯着本身，便似深夜波平浪静的大海，沉沉地，叫她惶惶不安的心渐归安好，又卷起骇浪惊涛。
十指交握的一瞬，面前唯余纯白一片电光，她只觉心底被甚么说不清道不明地东西塞满，又似堕入陆地中，需得深长地呼吸才不致溺毙。
容悦看到当真处，风俗性地抬手去摸右手边，握起一块芙蓉糕拿到嘴边咬了一口，方后知后觉，抬目望去，见那紫檀玄漆錾花翘头案上不知何时摆上两样精美点心，左边则摆了一方绿地粉彩凸花叶式笔掭，一只玉管紫毫小笔。
容悦谢了恩，斜签着身子挨着那黑漆撒螺钿珐琅面龙戏珠纹圆凳坐了。
天子竟然还记得她的名字，她不由回转过身去，见天子朝她伸脱手来。
那茶汤色彩幽褐，漾在碗中，一圈一圈地散开，直如春蚕吐出的丝，做一个茧儿，将人护在里头，再也听不得外头的暴风暴雨。
她盈盈拜倒，语声委宛带着一丝轻颤：“臣女恭请皇上万福金安。”现在距年青的君王不过天涯远，龙袍下摆繁丽的海水江崖纹饰映入视线，那精密匀停的针脚清楚可见，仿佛能够数的清那一瓣一瓣的金色龙鳞，她更加严峻，手内心都是细精密密的汗珠。
鎏金铺兽首衔环钵盂式铜炉中喷薄着云雾般的苏合香气。
容悦福了一福，应了个是。方退出两步，又听天子在身后唤了一声“容悦！”
容悦见打头的是一卷《徐霞客纪行》，倒是本身苦寻不到的第十三至十九卷，倏尔笑道：“我只看过前十二卷，这背面一半如何寻都寻不见，却不想今儿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