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夫人点头道:“太皇太后滴水不漏,那里听得出甚么来。”伉俪俩又说了会子闲话,见一个小丫环端了朱漆圆茶盘呈上点心,又道:“妾身倒是想起一桩事来。”
他缓了缓又道:“你也去慈宁宫向太皇太后存候了,可探出甚么口风?”
常宁嗯了一声,简朴先容道:“那背后金主甚是短长,不知如何放出的动静,竟让六合会的反贼误觉得是皇兄微服出巡,故而脱手极快,招招毙命,”见她惊的面无赤色,又道:“你放心,我的人都得了号令,过了几招见苗头不对早早跑了,那帮人见车厢内空无一人,觉得有诈,也未追逐,底下人见人走了才又归去清理残骸。”
因本年连下两场雪,实在比往年冷些,纳兰府中主院的暖阁里仍烧着地龙,纳兰明珠正值不惑之年,穿戴四合快意暗纹赭色潞绸袍子,颌下三缕美髯,保养得宜,风采翩翩。
纳兰夫人急道:“甚么景象,老爷别卖关子。”
容悦紧紧握着拳,指甲直嵌动手内心,却一点不觉痛苦,只能看到,阿谁长身玉立的青年一点点,消逝在门后。
那丫环应是,退行数步,方掀了帘子出去,绕过穿堂的大理石山川屏风,出了正堂,沿着抄手游廊迤逦而行,守门的见是夫人房里的丫环,忙亲亲热热的迎进门来。
他放柔声音道:“现场虽未留下陈迹,可事情出在紫禁城内,难保不会轰动五城兵马司,我去转一圈,探探真假,若真有马脚留下,也好早早措置,免得连累到你身上。”
“选秀?”纳兰夫人略有些吃惊,“老爷安知?”
“甚么难处?”容悦心中酸涩,腔调也略有些轻颤。
鹦哥进了起坐处,只见大太太卢氏正歪在贵妃榻上,钮钴禄家的三女人坐在小杌子上伏在榻沿同卢氏说话儿。
容悦遮了紫绡轻纱,将窗帘撩开一条裂缝望去,见车停在国公府后门,常宁在距马车两步开外站着,一个劲装打扮的戈什哈附耳同他说着甚么。
那保护得令,恭立一旁,只见那女人扭过脸涓滴不理睬自家主子,谨慎扶着柞木车辕踩凳下车。
丈夫夙来谨慎,说出这话,实在也让纳兰夫人吃了一惊,一摆手唤了大丫环鹦哥过来,叮咛道:“你去一趟大奶奶屋里,传我的话儿,叫留三女人用罢午餐再走。”
那女子仿佛轻叹一声,微侧过身,因掩着面纱,只瞧见一对极其纯洁的凤眸,黑睛粲然生辉,他慌乱地垂下眼去,却不由想,从未见过如此标致的眼睛,怪不得自家主子煞费苦心想要获得。
二人半晌无话,只悄悄呆着,青榆木车轮转动,与木榫卯摩擦,吱呦呦,吱呦呦,周而复始,无穷无尽,像极了哀怨的泣妇,透过舆窗传入,生生要愁煞谁,偏那车窗又呼扇个不断,直响叫人想捂了双耳,不去听也罢了。
纳兰明珠道:“虽未明上谕,但已是明摆着的,先仁孝皇后三年丧期已满,圣上子嗣也未几,选纳八旗女子充分后宫势在不免。不然,佟国纲家如何能不焦急,他家的女人想来也快满十八岁了罢。”
他本就身量高,又穿戴莲青色府绸团花猞猁皮袄,居高临下看过来,便如大山,厚重结壮。
容悦回身,正对着他微凝的眸子,目光迥然,却又似千钧重,拉着人的心,一点点下沉:“总会有一日,你能安放心心肠同我在一处,不消担惊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