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大堂,摆布两排案相对摆列,大堂对门的正位,则是一方巨案。每张案上,桃盘盛满鸡鸭鱼(重视没有肉),桃子生果,鲜蔬清汤,而那张巨案,美食更是五花八门,大盘小碟摆得满铛铛没有一丝儿闲空。案旁两方镂空桃木钟鼎,正冉冉冒着浓香青烟,更给这满桌美食增色很多。
“月饼,闻着味儿,最起码有鸡有鱼。这酒应当是桃花陈酿,我在古城图书馆的《酒经》里读到过。上等米酒存坛,放入一枚七八分红熟的桃子,洒七钱花瓣,取桃树根部老泥封坛,埋桃树下三年可成。这类酒光彩淡红,入口香醇。特别是桃肉化在酒里,酒浆黏稠清爽。我试着做过一坛……”
说是餐桌,只是现在的说法,古时称为“案”,就是那种时装片里常常看到的短腿餐桌,主客都挺着身子,屁股坐着脚后跟,跪在榻上用饭喝酒的那种。
“还没看出来么?”月饼朝我扬扬眉毛,嘴角出现一丝不易发觉的笑意。
“吃货的天下真是难以了解,这时候了另故意机揣摩吃喝。”月饼推了我一把,顺手又塞过来一粒药丸,“别看了,都进屋了。”
“也不晓得前人这么跪着,还能用饭喝酒,是甚么心机构造。”我贴着月饼耳边小声嘀咕,趁便挪了挪让脚后跟垫得发麻的屁股。
“陪他们持续演。”月饼夹着筷子蠢蠢欲动,“陶庄主,我们开吃?”
我和月饼再三回绝,这才拎着牛仔裤,操心吃力地跪坐,尽力把屁股紧贴脚后跟,腰板挺得笔挺,就是膝盖硌得生疼。
陶清怀拱手站在门口,恭声号召:“恩公,陶某等待多时。事出仓促,略备酒菜,请入内一叙,把酒言欢。”
月饼说“陪他们演”,而我却以为只要一个“他”。
说来忸捏,桃花木桶浴固然舒畅,五脏庙里那点儿紧缩饼干的存货,早就跟着水蒸气泡得洁净。饭菜热腾腾的香味从屋内飘出,我的肚子很不争气“咕噜噜”响如奔雷。
我顿时了然于胸,再看那些村民,心内里非常非常得疼。
每张案旁,都端方跪坐着桃花源公众,见陶清怀和我们入内,齐刷刷起家(我硬是没瞅明白明显是跪着,如何就“啪”地立马站起来):“恭请恩公退席。”
想想也是,玉皇大帝这么高的修行,照说早就堪破尘凡俗世,还是见天儿的美酒玉食,高居凌霄宝殿么?孙悟空哪怕封为“齐天大圣”,充其量也就是个养马的报酬。
进了屋子,我才晓得,甚么叫做“饥饿限定了设想力”。
我“呸呸”几口吐着化了一半的药丸。心说陶清怀如果回一句“不辛苦,为群众办事”,月饼的桃木钉,这会儿怕是要插在他的脑门上了。
我这小半辈子,别的不敢说,说到吃的美食,估计比走的路都多。这步地到不敷以让我震惊,而是――
更不得了的是,浓烈的酒香夹裹着桃花香气,如同初春劈面而至的暖风,熏得四肢百骸无不舒坦。
陶清冉看来是没听懂“公园拆迁”啥意义,如有所思地走到陶清怀身边,略略见礼,私语几句,闪身进了屋子。
“两位恩公聊甚么呢?”陶清冉抿嘴含笑,将散落在额头的几根乱发别到耳后,“谈兴不浅呢。”
我心中一荡,没出处的炎热,难堪地回了句:“略懂……略懂……那坛酒啊,公园拆迁,连桃树都拔了,酒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