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暖仍有些懵,讷讷地念着:“回宫,回宫……”
“甚么……”
她“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公主大喜!大喜啊!皇上差了人来,要接你回宫呐!”
他瞧着她宽裕的模样,眼中那抹笑意又深了半分,脸上却还是淡淡的,跟着又道:“公主想是庵堂里呆久了,一时候还未曾风俗。无妨,宫里的端方今后自会渐渐晓得,也不必急。”
这话让他唇角挑了挑,那双丹凤狐眸中蕴着一丝不易发觉的笑意。
那人躬身施礼,恭敬以外倒有几分谦谦君子之意,但语声却如三九天凛冽的风雪,又如地府冥冥之音,竟听不出半点活力。
翠儿仍然搀着她,在世人簇拥下回到住了十多年的禅房,望着那些熟谙的陈列器物,蓦地间竟有种隔世之感,甚么东西都看不真了。
徐少卿也不再多说,让随行的奉侍宫女服侍她回房换衣。
她不由得想,此情此景便如现在的本身,前路茫茫,看不清方向,只是这么不知出处,也身不由己地向前走着,究竟回宫以后的日子会变成甚么样,倒是茫然未知。
打从记事起,本身这个公主便捐躯在弘慈庵,美其名曰为“江山社稷祈福禳灾”,大夏崇佛,以仁爱治天下,圣命冠冕堂皇,由不得甚么甘心不甘心,传闻前代也有宗室女眷奉旨礼佛的先例,到她这儿不过是青灯古佛前再多个虚度毕生的闲人罢了。
她收了手,低头抚捏袍角,红着脸道了句“多谢”。
高暧一呆,立时窘得满面通红,为可贵说不出话来。
车驾出发上路,迤逦而行,约莫小半个时候才下了山。
不远处的石牌下公然停着乘舆车驾,金顶红缘,盖角垂幨,一色的绯黄缎子,望着甚是夺目。
她惊诧抬眸向上望,便见一个身穿红色团领曳撒的颀长人影站在面前,胸口那金线攒聚的四趾黄蟒张牙舞爪,狰狞可怖,而描金乌纱下的脸倒是白璧无瑕,每一处五官都精美到了顶点,只是瞧着稍显肥胖,再配上那如同鹰隼般锋利的目光,让人一见便不由心生寒意。
她阖着双目低低念诵,白玉般的纤手拈着犍槌小扣在木鱼上,声音似繁实慢,稳定分毫,全然不为殿外那勃勃的朝气所扰,仿佛只是一门之隔,就把外头的统统都阻断了。
翠儿又替她整了整衣衫头面,便喜滋滋的也换了套极新的宫人袄裙,还是扶着她来到庵堂正殿,对着佛祖行三叩大礼,又拜辞了庵主师太,这才出了庙门。
翠儿见她半晌不答,公开里扯着缁衣的袍角低声提示着。
“臣司礼监徐少卿,拜见云和公主。”
分开孤寂的庵堂并不让她感觉如何欣喜,反而有种莫名的惊骇,那颗心不自禁地便“砰砰”跳了起来。
春季来得比往时都早,微风送意,僻处山间的黄墙灰瓦早已掩不住满院的香花郁树。或嫣红,或苍翠,或魅紫……枝枝瓣瓣伸展着,都朝向那醉人的春意。
正殿内檀香袅袅,梵音靡靡,融暖的阳光斜斜地投出去,只在青砖空中上留下几片柔淡的晕色,像是被甚么压住了,反倒连几盏泛黄的香灯都及不过。
她不必脱手,就由那些宫女脱去身上的表里衣衫,用软巾蘸着温水擦拭了,再把绢丝的亵衣、中衣,水绿配着海棠色的袄裙一件件穿戴好,然后坐下对镜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