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我四十岁那年,大运亨通,我补了巡长!我顾不得想已经当了多少年的差,卖了多少力量,和巡长才挣多少钱,都顾不得想了。我只感觉我的运气来了!
公事而外,我为我的后代忧愁:儿子已经二十了,女人十八。福海——我的儿子——上过几天私塾,几天贫儿黉舍,几天公立小学。字嘛,凑在一块儿他大抵能念下来第二册国文;坏招儿,他可学会了很多,私塾的,贫儿黉舍的,公立小学的,他都学来了,到处准能考一百分,倘使黉舍里考坏招数的话。本来吗,自幼失了娘,我又长年在外边瞎混,他可不是爱如何反就如何反啵。我不恨铁不成钢去责备他,也不抱怨任何人,我只恨我的时运低,发不了财,不能好好地教诲他。我不算对不起他们,我一辈子没给他们弄个后娘,给他们气受。至于我的时运不济,只能当巡警,那并非是我的错儿,人还能大过天去吗?
小孩子拾个破东西,就能欢畅地玩耍半天,以是小孩子能够欢愉。大人们也得如许,或者才气对于着活下去。细细一想,事情就全糟。我升了巡长,说真的,巡长比巡警才多挣几块钱呢?挣钱未几,任务可有多么大呢!往上说,对下属们事事得说出个谱儿来;往下说,对弟兄们得又夺目又朴拙;对内说,差事得交得畴昔;对外说,得能不软不硬地办了事。这,比做知县难多了。县长就是一个处所的皇上,巡长没阿谁身份,他得当真办事,又得对付了事,真真假假,虚真假实,哪一点没想到就出蘑菇。出了蘑菇还是真糟,往上升腾不易呀,往降落可不难呢。当过了巡长再降下来,派到那里去也不吃香:弟兄们咬吃,喝!你这做过巡长的,……这个阿谁地扯一堆。长官呢,看你是刺儿头,用心肠给你小鞋穿,你如何忍也忍不下去。怎办呢?哼!由巡长而降为巡警,顶好干脆卷铺盖回家去,这碗饭不必再吃了。但是,以我说吧,四十岁才升上巡长,真如果卷了铺盖,我干吗去呢?
福海的个子可不小,以是很能吃呀!一顿胡搂三大碗芝麻酱拌面,偶然候还说不很饱呢!就凭他这个吃法.他再有我这么两份儿爸爸也不顶用!我供应不起他上中学,他那点“清秀”也没法儿考上。我得给他谋事做。哼!他会做甚么呢?
你猜如何着?总队长看了便条,连大气没出,照话而行,都给办了。你就说冯大人有多么大的权势吧!喝!我们四小我可抖起来了,真正细黑呢礼服,镶着黄澄澄的金绦,过膝的黑皮长靴,靴后带着白亮亮的马刺,马枪背在背后,手枪挎在身边,枪匣外耷拉着长杏黄穗子。的确能够这么说吧,全城的巡警的威风都教我们四小我给夺过来了。我们在街上走,站岗的巡警全都给我们施礼,觉得我们是大官儿呢!
按说,这回的差事总算过得去了,凭那一身衣裳与那匹马还不值得高欢畅兴地混吗?哼!新礼服还没穿过三个月,冯大人吹了台,保镳队也被闭幕;我又归去当三等警了。
做了二年的巡长,我的头上真见了白头发。我并没细想过统统,但是每天揪着心,唯恐哪件事办错了,担了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