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孝礼,该当如此。”仲青顿首一拜:“送公子。”
姜白惊觉,将古卷放下。
自入临淄来,大家视他为番邦外族,守城将士畏其身份,故不敢言,同宗族弟个个冷酷相待,恨不得将他赶出西燕,更有甚者,连狄人大将呼延单皆不将他置于眼中。
“公子明鉴,外人言,西燕之盛乃君上文德之功,依青看,若无公子出塞,以身侍狄,换两国十五载罢战安宁,西燕焉能有本日?”仲青道。
“知又如何?吾身流姜氏之血,虽有公子之名,却无公子之实,何人在乎吾之贵贱?”姜白面庞凄楚,顷刻,历历旧事涌上心头,苦不堪言。
“公子大义,坦诚相见,青必不负君!”仲青拭泪,半跪于前。
“遐想公子侍狄,青常暗伤,多次命人送手札于公子,其中处境,外人不敷为道,青岂不知?”仲青哀道。
“仲青?”见其状貌,姜白忽生亲热,脑中激灵,惊呼出声。
大国公子,活不如民,残喘至此,悲哉悲哉!
“行孝罢了。”姜白道。
仲氏原是高阳国贵族,祖上曾被拜为上卿,居百官之首,何如高阳国君昏庸无能,听信奸佞谗言,遂将仲氏摈除出境,仲氏先祖无法之下,转道西燕之地,后定居西燕。
“吾身为质子,谈何长留?”姜白摇首。
此人年不过二五,面秀而俊,身穿朝服,手捧一卷《孝经》,致志研读。
“非也非也,坟典之道,乃为人循善用,以心不正,方有乱,若人读古,以礼教规德行,天下岂有不平之理?”。”
“家父年龄已高,目不明,耳不聪,已向君上保举,由我继任少傅之职。”仲青笑道。
仲云膝下有一子一女,宗子名青,字子游,按始洲律法,上至诸侯,下至公卿大夫,其位皆要传于嫡宗子,仲云上书君上,告老怀乡后,仲青代替其少傅之位,名正言顺。
人去阁空,姜白乐得清闲,手持一爵,廊间闲逛,边喝酒,边翻古卷。
“子游,此话何意?”姜白冷目而视。
“始洲分,礼乐衰,而置此《易传》《尔雅》,真是贻笑风雅!”持一古卷,面上盖灰,姜白将其拂净,不由嗤笑。
西燕国君知仲氏一门抱屈受辱,怜悯有加,又念其精通礼法才学,故封“少傅”,姜氏一族公子公孙,十之八九,皆授学于仲氏。
姜白一笑,挥手间,人已出阁去了。
“早闻仲氏弟子满腹经纶,胸有韬略,有辩士之才,本日倒开了眼界。”姜白笑道,轻解束带,取下那青铜兽具。
“你怎在此?”姜白惊奇。
“古来王朝更迭,大夏八百年止于九华,九华八百年止于始洲,始洲光兴以后,骤起三百烽火,至此诸侯盘据,把持一方,王朝尚颠沛如此,足见天道无常,命格运理皆能逆转。”
“子游当真欲助我此残破之人?”见他掩面不忍相视,姜白怆然。
仲氏连续百年,代代公卿,传至仲云,已有五代。
“请起!”姜白将其扶起,戴回青铜兽具:“入宫以来,未见君母,当去玉芙宫拜见,暂行告别。”
姜白点头,他少时也曾入阁听学,仲少傅另有青发,一晃十五载,竟已人老气衰,去官涵养,其中滋味,当真难以言表。
“公子勿悲,青且问一句,公子可愿长留临淄,不复狄归?”仲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