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桥隆挂了电话，听着电话那头的嘟嘟声，廖静深死尸般地呆坐了好久。要晓得，多日前的阿谁凌晨，当带着笑容廖静深赏识完窗台上的盆栽时，高桥隆还打来电话，用沉闷的声音问道：“廖处长，陈述写完了吗？”
一只夙起的蝉在玉兰树上猛地叫了几下，廖静深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本就不大的一双眼睛。他偶尔瞥见窗户玻璃，上面映出一个陌生的、形同路人的形象。
不知为甚么，他脑中俄然跳出多年前，土肥原贤二对他说的一句，在他看来是愚人说的至理名言：“间谍不是一种职业，而是一种糊口体例。”
“是，我这正在清算他们的档案，想给您送……”
山田乙三说，要投降了。
眉头和鼻孔一样紧皱的神谷川不竭地扇着面前的氛围，手里拿着一份档案。廖静深从速去翻开窗子，回到沙发上，听神谷川用略带沙哑的嗓音问道：“我传闻我们在新京的两个外勤职员被共产党做了？”
“我说的‘客观’是让你在陈述中描述一下你们眼中的林重。他跟你们同事了这么多年，倒是暗藏在你们身边的共产党，这是非常荒唐而又令人气愤的事。莫非不该该客观地描述和评价一下，让今后的间谍调查这类反间事情有规律、有经历可循吗？”
当时廖静深挂了电话就在内心骂了一句：妈的，他晓得我文笔不可，还不答应我让秘书来写，这不是撵鸭子上架么？
“就明天，听他们大阪町的街坊邻居说的。”廖静深清了清嗓子。
“廖静深！一个共产党的超等间谍在你们眼皮子下把你们耍得像一群猕猴，事发以后你的下属安藤智久都引咎辞职了，你没辞职，竟然还笑得出来？混蛋！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耻辱感？”
“你如何晓得的？”神谷川翻着档案问道。
廖静深听了一遍，决然有些发懵，又扭了扭调频，换到另一个台。可他不管换到哪个台，都在反复同一个声音。
瞥见从窗帘间隙中透出去的曙光，廖静深双手撑着椅子扶手，缓缓起家。又是一个不眠之夜畴昔了，他把桌上的日本台历翻到新的一页，上面印着：昭和二十年，公元1945年8月22日，水曜日。
廖静深发明腿有些麻了，血管里像有无数的小虫子在爬。他把手串戴上，双手后背，欠着身子弓着腰像个老母鸡一样风趣地挪到窗前。他的行动像是十几天前在广岛和长崎投下的那两颗巨型炸弹引发的震惊波，把地上的灰尘扬起，在射出去的光芒中无谓地翻卷着，就像那些在爆炸中化为齑粉的人。他将深红色的厚重的窗帘拉开，阳光透过敞亮的窗户满满地装了出去。
“你没听错，我让你把你们间谍调查处统统的档案全烧了。要投降了……机场被林重炸了，关东州周边的各个路口也被共产党的游击队封闭了，传闻苏联赤军陆军矫捷军队也正在满州各地对我们建议猛攻。这是我给你下的最后一道号令了，然后，没有甚么然后了，你随便吧……”
高桥隆的确好笑，他当这是写小说呢？写吧！万事开首难……廖静深坐下，从左腿边柜门里的一摞稿纸上拿起一张放在面前，重新戴上眼镜。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档案，先将档案上的笔墨又看了一遍，然后在档案上阿谁叫林重的男人的面孔上细心搜刮，直到有些入迷。半晌，他转开钢笔的笔帽，在纸上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