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呀!”老农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俺这辈子做了啥孽啊?生了八个娃,三儿五女也蛮好哩。恰好老迈刚生下来发热死了,娃他娘趴在床上哭啊!俺好不轻易把二闺女养大,又被那天杀的匪贼给抢喽!老三可贵是个带把的儿,谁晓得两岁就被人估客给拐了啊!老四最懂事……”
他解下安然锁,摇摇摆晃站起家来,天气已然昏黄,路边行人希少。莫云飞握着安然锁,对准火线的渣滓桶,即将摔出去的一刹时,冷酷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你筹算灭祖吗?”
拳头逐步握紧,一想到阿谁逼迫他叫祖宗的老鬼,莫云飞就恨到咬牙。一个孤魂野鬼,无凭无据,动动嘴就能当人祖宗吗?这是在踩踏男人的庄严!
“你,你能不能说浅显话?”莫云飞喘着粗气道:“大爷,我真听不懂你在讲甚么。”
“俺是新野哩!”老农慎重道:“孙子,我们家在新野。”
老农止住哭声,茫然看着莫云飞道:“俺不是才说到老四吗?”
冷风习习,暗香扑鼻,耳畔传来清脆的鸣叫声。面前的暗中被扯破开来,在阳光晖映下,他看到蓝蓝的天、白白的云、高大的树、动摇的草帽,以及……秃顶的老农!
“大爷我求你罢休好不好,这裤子送你还不可吗?”
老农一愣,呐呐道:“你这孩子也太性急了,俺是同治五年元月初六生,属虎的。死的时候,大抵是光绪三十四年腊月十三,俺记得刚听到圣上和老佛爷驾崩的第二天,西头的匪贼进村打劫,见人就杀,阿谁惨啊……”
“呸呸呸!”老农仓猝对地啐了三声,双手合十道:“祖宗在上,这娃娃年幼无知,还望祖宗在天有灵,切莫记恨。”
“孙子,”老农戴上扇风的草帽,脸笑成一朵花:“俺是你祖宗啊!”
“见鬼!如何还不醒?”莫云飞一口咬在胳膊上,狠恶的疼痛让他面前发黑,但始终没有醒来。
老农昂首望天,幽幽长叹,说不尽的沧桑:“俺这一辈子吃尽了苦,能够说是汗流尽、泪流干,最后还不得好死,被那些匪贼给毙了。俺刚出世那年,你远祖就得痨病死了,一家的重担都落在俺娘,也就是你远祖母的肩上。她缝补缀补,靠给别人家做工撑起这个家,俺偷偷替她割猪草,她拧着俺耳朵送去私塾。想起当时的日子,苦啊……”
老农点头道:“俺也不懂,本来在安然锁里睡得挺香,俄然被惊醒,展开眼就看到你了。虽说穿戴洋人的衣裳,不过看这胳膊腿,还是咱老莫家的种!”
不晓得在田埂上走了多久,莫云飞始终在麦田边打转。他肝火攻心,抓起一块坷垃砸向麦田,背后传来老农的声音:“孙子,你想出去吗?”
莫云飞来了兴趣,他第一次遇见幽灵,不但不可骇,乃至有些搞笑。他看着老农枯瘦如柴的胳膊,又问道:“大爷……祖宗,你是哪一年出世,哪一年过世?当时有产生甚么大事吗?”
莫云飞再度抓狂:“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为甚么会呈现在我梦里?”
老农不知莫云飞心中所想,还在絮干脆叨:“咱老莫家七代单传,连个分支都没开出来,也是邪门了。孙子,改天选个好日子,我们一块回新野,好好祭拜先人。求祖宗保佑我们莫家开枝散叶,求祖宗保佑我们莫家繁华昌隆,求祖宗保佑我们莫家大家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