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爹一向是个瘦干个儿,皮相更是不如何,这些年好吃好喝,却也没能白净些,长得就像个穷刻苦的。每回跟着家里老掌柜一块儿出去处事,别人老是要把掌柜往上座请,场面非常难堪。
实在,她爹还是交代了一句的,说的是――“当年爹离乡,手里的五两半银子满是我一个子儿一个子儿赚来的,没拿过他们一个铜板。这些年他们沾着我的名头,也得了天大的好处,这家人就跟缠在人身上的虱子似的,咱从指缝间漏出去的油水,给了也就给了,甭跟他们计算,真要贪咱手里边的东西,来一个打一个。”
虞锦又笑了笑,没出声,目光往中间晃了一圈,瞧见他们摆在炕上的两个袋子,便问:“这是带的甚么?”
她言语诚心,眼中的泪扑簌簌往下掉,直叫虞锦瞧得瞠目结舌――要不是她爹的发财史早就被人写成了话本,她曾翻过两遍,怕是要信了她这大伯娘的大话。
他们在这屋里坐了半柱香的工夫,看着院里保护搬着铺盖、扛着桌椅交来回回走,却连个奉茶的都没等着。
虞家人循名誉去。本觉得会晤到一个穿金戴银扭扭捏捏的小娘子,谁知抬眼便是这么一身男儿装束。虞锦面堂腐败,目光透亮,又是一身矜贵打扮,活脱脱一个繁华公子哥,愣是把跟着来的几个虞家孙子衬俗了。
大夫人哀哀戚戚叫了一声,拿帕子沾了沾眼睛,泣道:“五弟但是怪我们了?三姨娘去得早,五弟打小就被抱到娘膝下养。当时候家里穷呀,娘又忙着筹齐截大师子,五弟年事太小,顾不上他。都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我跟你大伯心疼他呀,他那平常穿用都是我跟你大伯从嘴里省出来的口粮。”
中间虞家长媳接了腔,亲亲热热挨着虞锦坐下:“半月前传闻你要返来了,伯娘成日等着盼着,想我这侄女该是甚么模样,那必定是天仙儿一样的人物。本日来了一瞧,公然不假!瞧这浓眉大眼、肤白貌美、厚耳垂,跟五弟几近是一个模型刻出来的,生来就是繁华长相,你们说是不是?”
虞锦也就谨遵亲爹教诲。
老夫人气得要命,昨儿个在家里骂了一早晨,今早被儿子媳妇拽了来,一大师子乌泱泱来了。从花甲出头的老夫人,到大房二房四房的嫡子嫡孙全来了,三房老爷没来――太懒,闷头睡觉呢。
虞锦眉梢微挑,咂了咂“一个模型刻出来的”这句。
听她说回籍前虞五爷甚么都没交代,屋里长辈神采各别,不晓得都藏着甚么心机。
他在陈塘县住了十来年,其间,虞家人仗势欺人作威作福的事没少入耳,这会儿竟把虞锦和虞家本家生生分裂了开,救他一命的仇人跟虞家如何能一样?
虞家大爷管着家里一半铺子,是最会来事的,扶着几个年纪大的坐下了,转头又冲着虞锦笑,面色挺都雅:“锦儿回了乡,如何不往家里头住,往外头买甚么院子!大伯跟你说,这院儿风水不好,你瞅瞅这破窗烂瓦的,那里能住人?不如回家去住,你大伯娘早早给你腾了一间屋子出来,拾掇得干清干净。”
“老夫人,我们行商之人有端方,不能等闲给人跪。贩子膝下有黄金,一跪就会跑了财气。”
“我爹呀?他甚么也没交代。”虞锦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