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初那些个流民饥民到底还晓得丁点儿的廉耻,只是趁着夜色偷偷摸摸的寻摸人肉,到底见不得光。
也是这时候,始终阔别茫茫逃荒人流、踽踽独行的阿芒哥主动站了出来,帮他收殓亲人,还带着他找到一处干枯的滩涂,两人用了一天一夜,赤手空拳在这硬如盘石的滩涂上刨下去近两尺,终究找到了些答应以用来充饥的芦苇根。
又见丫头去问阿芒,不由心头一松,除了在小火伴间模糊为首的绑住面上不多数雅以外,其他诸人俱都朝阿芒望畴昔。
丫头倏然色变,一蹦三尺高:“他们怎的敢!”
说着丫头长叹了一口气,也不待他们解释些甚的,就用胳膊囫囵了把湿漉漉的面孔,回身头去,望向躺在草屋角落里,正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闭目养神的黑肥大子,问道:“阿芒哥,阿芒哥,你说呢?”
一脸等候的丫头对阿芒的态度并不料外,抿了抿蜕皮的嘴唇,正要说话,不远处竟然传来了“砰砰砰”的,叫民气惊肉跳的脚踢物击的撞门声,另有骂骂咧咧不成调子的号子声。
绑住垂下头,悄悄握拳。
毕竟他还没传闻蝗虫会吃蝗虫。
绑住几个同丫头阿芒固然萍水相逢,可十几天相处下来,大抵其对这两人的性子还是有着必然的体味的,并不难打交道。何曾见过丫头这般怒不成遏的模样,一时候都有些愣怔,不由面面相觑。
乃至于他都感觉,这些人或许连蝗虫都不如,比蝗虫更可骇。
就是靠着这么几块芦苇根,他们活到了舒城。
食品殆尽,前路未知,接下来该如何办,他们一时无措。若不是机遇偶合之下,碰到了何娘子同苏相公,将他们收留于此,他们很能够同千万千就算幸运活下来,也是奄奄一息的流民再不会有两样的。
而他们这些个萍水相逢、结识不久的火伴们,固然经历各有分歧,脾气亦是不一,可无一例外,亦是存亡一线。
倒是在逃荒的路上,他曾见过有乡民豁出去了,归恰是个死,哪还管是不是老天爷降灾的,归正老天爷也不开眼,干脆分歧行动起来灭蝗,日夜在郊野间鞭挞诱捕、火烧土埋,倒是狠狠毁灭了一拨有一拨的蝗虫。
恰好到了这辰光,荒漠之地已是再难一见路倒饿殍,但是满地都可见吃的浑身滚圆、膘肥皮亮,胖到走不动道儿的野鸡、野兔、狐狸、乃至于狼犬。
可不过几时,明白日明堂正道活人吃死人肉的,将老弱妇孺活杀生吃买卖的,易子而食的,将饿死流民吊挂在大户门上,割肉掷首以讹诈欺诈的,乃至于他还见过如杀猪宰羊般肢割血脉嫡亲的……
还是存亡一线。
他就亲眼所见一片片蝗虫前赴后继的,活着踩着死的飞,却不管不顾,仍旧张着嘴甚的都啃。
六十年不遇的比年灾荒激起了世民气中的邪念,固然各地还未曾传闻扯旗放炮的事件,可盗贼蜂起,明堂正道**掳掠、烧杀掠取的人间悲剧已在眼皮子底下频频产生了。
喉咙发紧,呼吸短促,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也就在丫头愣怔的这一刹时,眼皮子底下,阿芒已经悄无声气地一跃而起,三两下蹿上了墙头……
层层叠出,骇人听闻。
也是从这时候起,阖家二三十口人,因为还对峙着心底最后的操守,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