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道:“汝等乃是阴鬼之仙,有何钱钞?”众神道:“恰是没钱与他,只得捉几个山獐野鹿,迟早间办理群精;如果没物相送,就要来拆古刹,剥衣裳,搅得我等不得安生!万望大圣与我等剿除此怪,挽救山上生灵。”行者道:“你等既受他节制,常在他洞下,可知他是那边妖精,叫做甚么名字?”众神道:“提及他来,或者大圣也晓得。他是牛魔王的儿子,罗刹女养的。他曾在火焰山修行了三百年,炼成三昧真火,却也神通泛博。牛魔王使他来镇守号山,乳名叫做红孩儿,号叫做圣婴大王。”行者闻言满心欢乐,喝退了地盘山神,却现了本象,跳下峰头,对八戒沙僧道:“兄弟们放心,再不须思念,师父决不伤生,妖精与老孙有亲。”八戒笑道:“哥哥,莫要扯谎。你在东胜神洲,他这里是西牛贺洲,路程悠远,隔着万水千山,陆地也有两道,怎的与你有亲?”行者道:“刚才这伙人都是本境地盘山神。我问他妖怪的启事,他道是牛魔王的儿子,罗刹女养的,名字唤做红孩儿,号圣婴大王。想我老孙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遍游天下名山,寻访大地豪杰,那牛魔王曾与老孙结七弟兄。普通五六个魔王,止有老孙生得小巧,故此把牛魔王称为大哥。这妖精是牛魔王的儿子,我与他父亲了解,若论将起来,还是他老叔哩,他怎敢害我师父?我们趁早去来。”沙和尚笑道:“哥啊,常言道:三年不上门,当亲也不亲哩。你与他相别五六百年,又未曾往还杯酒,又没有个节礼相邀,他那边与你认甚么亲耶?”
三藏闻言,也似信不信的,只得攀鞍在马,顺道奔山进步。正行时,只听得叫声“救人!”长老迈惊道:“门徒呀,这半山中,是那边甚么人叫?”行者上前道:“师父尽管走路,莫缠甚么人轿骡轿,明轿睡轿。这地点,就有轿,也没小我抬你。”唐僧道:“不是扛抬之轿,乃是叫喊之叫。”行者笑道:“我晓得,莫管闲事,且走路。”
不知那世里修积,此生得遇教员父,若肯舍大慈悲,救我一命回家,就典身卖力,也酬谢师恩,导致黄沙盖面,更不敢忘也。”三藏闻言,认了实在,就教八戒束缚绳索,救他下来。那白痴也不识人,便要上前脱手,行者在旁,忍不住喝了一声道:“那泼物!有认得你的在这里哩!莫要尽管架空拆台,扯谎哄人!你既家私被劫,父被贼伤,母被人掳,救你去交与那个?你将何物与我作谢?这谎摆脱了耶!”那怪闻言,心中惊骇,就知大圣是个能人,暗将他放在心上,却又战战兢兢,滴泪而言曰:“师父,固然我父母空亡,家财尽绝,另有些田产未动,亲戚皆存。”行者道:“你有甚么亲戚?”妖怪道:“我外公家在山南,女人住居岭北。涧头李四,是我姨夫;林内红三,是我族伯。另有堂叔堂兄都住在本庄摆布。教员父若肯救我,到了庄上,见了诸亲,将教员父挽救之恩,一一对众言说,典卖些田产,重厚酬谢也。”八戒传闻,扛住行者道:“哥哥,这等一个小孩子家,你尽管盘诘他怎的!他说得是,强盗只打劫他些浮财,莫成连房屋田产也劫得去?若与他亲戚们说了,我们纵有泛博食肠,也吃不了他十亩田价。救他下来罢。”白痴只是想着吃食,那边管甚么好歹,使戒刀挑断绳索,放下怪来。那怪对唐僧马下,泪汪汪只情叩首。长老心慈,便叫:“孩儿,你上马来,我带你去。”那怪道:“师父啊,我手脚都吊麻了,腰胯疼痛,一则是乡间人家,不惯骑马。”唐僧叫八戒驮着,那妖怪抹了一眼道:“师父,我的皮肤都冻熟了,不敢要这位师父驮。他的嘴长耳大,脑后鬃硬,搠得我慌。”唐僧道:“教沙和尚驮着。”那怪也抹了一眼道:“师父,那些贼来打劫我家时,一个个都搽了花脸,带假胡子,拿刀弄杖的。我被他唬怕了,见这位倒霉脸的师父,一发没了魂了,也不敢要他驮。”唐僧教孙行者驮着,行者呵呵笑道:“我驮!我驮!”那怪物暗自欢乐,顺顺铛铛的要行者驮他。行者把他扯在路中间,试了一试,只好有三斤十来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