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睡,昏入夜地,不知物换星移,光阴悠悠。
石壁虽破,禁制犹在,一道道白光闪动不定,气候元气竟不得泄出,兀自缓缓上升,淹到了喉咙口。
腐败抬起颤巍巍的手指着他,见他毫无惧色,低声笑了起来,“你胆量真大,竟然还敢返来!”
魏十七没有分开,即便在最危急的时候,他仍然保持复苏。紫阳道人本身难保,腐败已是强弩之末,他若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出流石峰,那便是自弃于昆仑,再也回不来。六合大变期近,孤身窜匿,只要死路一条,昆仑是他独一的依托。
“统统都好吗?”过了很久,他在她耳边轻声问,发丝钻进鼻孔里,有些痒,他忍不住咬住了她的耳垂,鬼使神差舔了一下。
天亮了。
秦贞眨眨眼,俄然悲从中来,泪水簌簌落下,滴在他脸上。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手忙脚乱给他擦眼泪,不想把他抹成一个大花脸。
魏十七望着他老态龙钟,扶着雕栏,一起下青冥阁,走栈道,出无涯观,登山路,盘跚而往镇妖塔。这一去,一个期间结束了。
每到要紧的时候,他就会胡思乱想,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不要惺惺作态了,这不是你的性子。一为之甚,岂可再乎,罢了,罢了,罢了……”紫阳道人连说三个“罢了”,隐退于腐败体内。
魏十七御起藏雪剑,称身冲了出去,面前一片光亮,朝阳射出万道金箭,晖映着天空、大地、山川、河道,人间万物,沐浴在煦暖的阳光下。
他本可挑选另一具肉身,平常的肉身,延命百年,但如此高傲的人物,岂肯居于人下?他宁肯进镇妖塔,与阮青、岳朔为伍,度过悠长不灭的光阴,也不肯居于人下,受尽白眼,沦为笑柄。
魏十七一边吐血,一边“嘿嘿”笑了起来,他毕竟是赌赢了。
魏十七低头道:“是”
魏十七心知是紫阳道人借腐败之口跟他说话,微微躬身,道:“掌门恩重,弟子不敢。”
“弟子有负掌门厚望。”
魏十七不要命似的吞食着血肉,元液愈涨愈大,终究崩溃为溪流,溪流强大为江河,江河会聚为海潮,左冲右突,奔涌彭湃,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身躯鼓胀,手脚粗了一圈,毛发根根倒竖,恍忽间,他仿佛又回到悠远的畴昔,在老鸦岭孜孜不倦地修炼啸月功。
两害相争夺其轻,他赌紫阳道人不得夺舍,就必须借势,别的别无挑选。
一抹湛蓝的剑光,从镇妖塔第八层破壁飞出,直冲霄汉。
妖丹色作青黑,足有鸡卵大小,才离双唇,即堕入石壁,不等符箓亮起,禁制策动,一条庞大的巴蛇突然闪现,口眼舌鳞仿佛蚀刻于石中,将身躯悄悄一挣,石壁狠恶颤抖,四分五裂,化作酥软的碎石,片片剥落。
秦贞坐在床沿,痴痴望着他,眼神是那么和顺。
“不须多言,送我进镇妖塔吧!”
“可敬,可叹,但是你不会这么做,是么?当日在极北之地,罅隙中开,光阴之力涌入此界,潘乘年奋不顾身挡上一挡,我才得以一剑弥补大祸。那只是一具身外化身罢了,若潘乘年真身来此,断不会慷慨赴死,你跟他,本是同一类人……”
腐败立于青冥阁上,遥遥相望,“呼哧呼哧”咳嗽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在极北之地的高空,工夫之力冲刷着青冥剑,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朽迈,将魏十七收于剑域,投入石室,催动镇妖塔剥离灵魂,已是他能做到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