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安排着两只杯子,当归一踏出院子,茶水从壶中泻入杯中,统统都拿捏得恰好,未曾早一分,也未曾晚一分。
“你是我独一的嫡传弟子,任重而道远,要叮咛你的话也最多。”西门先生缓缓隧道,“不名一行,不滞一方,这是游学的精要地点。为师那些没能见过的风景,只能让你代为师去一一明白;那些没能汇集记录的山川河道,也只能让你代为师一一去跋涉。复兴游学一门的重担压在你一人稚嫩的肩头,为师很有几分不忍,却又坚信你能够胜任。”
“千帆毕竟年幼,今后就劳你照顾了。”西门先生叮咛道,“你如果碰到讯断不了的事情,也可与她多多参议,她素有急智,且手腕诡谲,却常常成心想不到的成果。”
当归的萍踪尚未踏入宣阳城,渔舟已收到了他将要到来的动静。她将天下楼和汇通天下的秘密信函、账簿一一清算造册,筹算让当归先行带回燕京。这些都是宣府的财产,也是时候将它们交到宣竹手上了。
他说罢,伴着一声长长的慨气。情之一字,难明难说,看得太轻,伤人;看得太重,伤己。作为先生,他能做的,能说的便只要这些了。
“若瑜,当年虽说是看在故交的情面才收了你做弟子,没曾想暮年却受了你诸多恩德。你思虑周到,行事也一贯慎重,为师并没有太多担忧的。可现在,却另有一事需劳累你。”西门先生浅笑道。
“小舟姐姐。”当归既欢畅又冲动地喊道。
“如何,燕京比宣阳城好玩多了吧?”渔舟笑吟吟道。
“公子让我来接姐姐上京呢。”当归正色道。
西门先生出自世族大师,西门一脉虽已式微,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如此叮咛也是出自于对渔舟的拳拳珍惜之心。不然,势单力薄的渔舟若与西门府对上,胜负难说,更首要的是怕坏了少年人纯真的心性。
“请恩师放心,千帆必然尽力以赴,担当您的志向,将游学发扬光大。”渔舟恭敬地应道。
西门先生点了点头,久久地望着渔舟,目光带着慈爱与不舍。
茯苓先生迟迟不肯伸手,仿佛不接过,老友就能多活一些光阴。
西门先生昔年名满京师,暮年却居无定所,苦楚得很。钟若瑜、渔舟皆怕他客死他乡,来年无人祭奠与凭吊,纷繁劝他回京。
一枚枚芽叶缓缓潜沉至杯底,再垂垂浮出,顺着水流的方向摇摆飘送,三沉三浮,茶叶微微伸展,迟缓而悠然,一如泡茶的那人。
“为师晓得,你常日虽嘴上不说,但心中对老夫的那些不肖子孙,非常不满。但是,为师要说的就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成活,你且由着他们折腾去吧。作为游学弟子,要气度开阔,不该该将心机破钞在深宅大院中的阴私中。待你学有所成,再清算他们也不迟。为师不禁止你上燕京,但是两年内不成插手西门府中的事情,但是记着了?”
“一别半年,我们几个都对小舟姐姐甚是驰念。此次我们都争着要返来,最后是公子开了口。”当归羞赧道,持起玉杯低抿了一口。
她左等右等,没有等回宣竹本人,连家书也如石沉大海,杳无消息。
在一个风雨交集的夜里,多日滴水未进的西门先生竟然坐了起来,渔舟、钟若瑜、茯苓先生心中都闪过不好的动机,齐齐聚在病榻前。